第37节

此刻面条已经被泡软了,吸饱了酱汁,有点融,筷子搅拌起来会发出黏糊糊的声响,一挑就是一大筷子,将残留在碗底的芝麻酱全数裹挟,浓稠至极。

这个时候得把嘴张的很大,塞入口中,鼓着包子脸慢慢的咀嚼。这是麻酱味最浓的时刻,仿佛嚼的不是面,而是纯粹的酱汁,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醇香在口里回荡,融软的面条嚼起来不费力,但也不会软烂过头,与芝麻酱混杂在一起,有一种让人无比满足的幸福感。

连六一行人吸噜吸噜地把碗底的面条吃干净,最后一口还得用筷子在碗底转一圈,保证把麻酱全部带走。

他们吃完了,无比满足地抬头,就见到一位娘子站在面前古怪地看着他们。

她眉眼藏着英气,打扮利落,身姿挺拔,明艳似火,一点儿也不像京城里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连六吃过瘾了,一直担忧的心还未放下,生怕这位是此店掌柜来讹钱的。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表现得不像个乡巴佬进城:“咳,掌柜的结账吧。”

那娘子听他开口,眉头微蹙:“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连六顿时不开心了,他的口音有那么重吗?

“怎么?我、我们那里也有很多美味的吃食的,比如说,比如,呃……那个什么,羊肉汤,可美味了,还有炙野猪……”

那娘子打断他:“你是北地来的?”

他有点惊讶:“你还能听出来?”

那娘子笑笑:“是啊,因为我也是北地人。”说到这儿,她微微垂眸,神情半是怀念,半是落寞,“羊肉汤和炙野猪哪算的上是什么美味啊。”

连六不爱听了,但是麻辣拌放在自己面前,他还真不敢大言不惭胡乱吹牛。

周氏抬头,看他们一个个肤色微黑,眼神明亮的模样,更生起对漠北的怀念:“上过战场?”

连六觉得眼前的人气势十足,不自觉地就答道:“是。”

周氏脸上露出亲切的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一丝欣慰:“小二,再给这几位小哥来几碗麻辣拌,还有隔壁的肠粉、手抓饼什么的,都来一份,挂我账上。”

连六稀里糊涂地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边周氏已准备走了,走到一半,又回头指指连六:“他受伤了,不能食辣。”

等小二应下下楼以后,连六才反应过来,忙叫住周氏:“诶,这位夫人,什么叫挂你账上?”

周氏回头,无所谓地笑笑:“难得见到北地来的后生,请你们吃一顿吧。”她补充道,“回北地可就吃不到了。”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

不顾背后连六的喊声,她利落地下了楼。

出了市肆,周氏安静地站在街边,看小吃街人来人往。食客们个个面露笑容、欢欣满足,有忙碌了一天来这里用美食犒劳自己的商人,有专门来解馋的老饕,还有带着一家子来游玩解馋的丈夫……他们的身影逐渐和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漠北百姓的身影重合起来。

她心里一颤,内心深处有一股陌生的喧嚣的情绪在鼓噪。她将目光望向北方,轻声呢喃道:“回北地……”

谢珣虽然退了热,但胸前的刀伤未愈,一剂汤药下去,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样反反复复的,伤势逐渐好转。

姜舒窈把生意的事全部托付给了周氏,也不琢磨吃食了,每天就在守着谢珣养伤。

谢珣对此感到很不适应,劝道:“我身上只是小伤,并无大碍,你不必麻烦。”

姜舒窈摇头:“不行,我不放心你,还是守着吧。”

谢珣本能地要说些客套的话,连忙用理智牵制住自己,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虽然这样听上去很可恶,但他很希望姜舒窈能多在他身边陪陪他。

姜舒窈看他咬着下唇,以为他伤口痛,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说着就要靠过来,谢珣想到自己在床上躺了一天,闷了身汗,未曾梳洗,生怕自己身上有味儿,连忙躲开:“你不要过来!”

姜舒窈知道他喜洁的毛病又犯了,前几次她还会叫小厮进来帮他擦擦身子,但今日她决定不惯他这个毛病了。

“你只是在床上躺着而已,哪至于一日梳洗两遍,牵着伤口受了凉,反倒得不偿失。”

谢珣是很爱干净,但这个时候爱干净最大的原因并非自己不舒服,而是因着姜舒窈在身边,他总得保持干净整洁才好。

只是这份心思不能道明,他抬眸看姜舒窈一眼,又飞快地挪开。

姜舒窈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往床边坐下:“忍着吧,晚上睡前再叫人进来给你擦身子,现在先喝药。”

谢珣不甘心地撇撇嘴,想要反驳,又怕惹姜舒窈不快。

眼看着姜舒窈要靠过来喂药了,他那股别扭的小心思又犯了,连忙抬手道:“我自己来。”

这一下抬手太猛,牵到了伤口,手一歪碰到了姜舒窈的手腕,猛地将药碗掀翻。

滚烫的汤药洒在他的前胸,痛得他闷哼一声。

“你怎么回事!”姜舒窈见状顾不得其他的,连忙靠过来检查他胸前的包扎。

他胸前受了伤,亵衣也只是松垮的系着,拨开衣领后,里面上药了的布匹便露了出来。

此时白布已被褐色的汤药染脏,吓得姜舒窈连忙问:“烫着了没?”

她靠得这么近,谢珣都不敢呼吸了,哪里回答得过来。

姜舒窈听他不说话了,连忙取了剪子把包扎剪开,伤口沾了水会化脓的。

她按住谢珣:“别动。”

隔着衣物,她的手掌温暖又柔软,谢珣顿时不敢再动作。

她剪布匹的时候很小心,因怕伤着了谢珣,凑得很近,近到谢珣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她垂眸的时候睫毛颤动着,十分专注。

谢珣默默地偷看着她,热度从脖颈爬上耳根,脸上逐渐转红,连眼眸也被这热气熏得更加湿润明亮。

偏偏她动作过于细致,剪一下,瞧一眼,再摸一摸,很怕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这对谢珣来说真是无比煎熬,想让她快一点,又不想让她离开。

他逐渐神游天外,早知道就趁她出去煎药时让人进来帮他擦擦身子梳梳头发了。

就在此时,姜舒窈开始剪里层了。

她的手指勾着布匹的边缘,指腹在他肌肤上滑来滑去,带着微麻的痒意让谢珣浑身僵硬。

姜舒窈感觉到了他的紧绷,刚才因着他捣乱而掀翻汤药的火气顿时散去了,软了语气,问:“很痛吗?”

她一抬头,视线正巧落入谢珣的眼眸。

他垂眸看她,眼尾微挑,弧度隽美,睫毛挡住澄澈的眸光,眼睛湿亮亮的,显得有点委屈。

姜舒窈被他的美色击中,抬起下巴亲了他一口,哄道:“抱歉,不该凶你的。”

谢珣本来就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又被她亲了一口,顿时更晕了,脑子里酥酥麻麻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姜舒窈絮絮叨叨地解释道:“御医也说了,叫你好生养伤,不要乱动,你一天擦两回身子肯定要牵着伤口的,这样折腾下去得多久才能好呀。”她剪完一遍,轻轻地扯起布匹,将环绕在他身上的白布条卸下。

因为不敢让谢珣动,所以她只能跨过谢珣到床内去弄他斜后方的布条。谁料谢珣是屈起腿的,她没注意,一下子就被绊住了,扑倒在锦被上。

她连忙起身:“没压着你吧?”话没说完,碰到了什么,勃然大怒,“是谁这么粗心,床上居然有匕首——”说到这儿,伸手去碰。

“唔。”本就是屈腿以作掩饰的谢珣痛哼一声,吓得姜舒窈立马收手。

她本就是一时慌张没反应过来,现在见到谢珣满脸通红、羞愧欲绝的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飞快地继续刚才的动作把布条取下,尴尬地溜之大吉:“我叫人进来帮忙换药。”

她一走,谢珣哀嚎一声,一头栽倒在床内,压到伤口,痛得直咬牙

第91章

对于上次谢珣情难自禁的事, 两人都假做并未在意。前几日姜舒窈还会陪着谢珣在内间歇息, 这几日为了避免谢珣尴尬,晚上直接去外间白芷床上歇息了。

她这样做是为了谢珣,但这样对于谢珣来说反而是种惩罚, 以为她被自己冒犯了,不愿意在内间守着他了。

谢珣养病的这些日子不能起床, 只能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可发生那事以后,便再也不能清心净欲地看进去书了。

姜舒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捧正着书发愣。

谢珣毕竟年少方刚, 控制不住气血也正常,姜舒窈虽然害羞,但并未往心里去。

“书拿倒了。”她开口。

谢珣回神,连忙将书倒过来, 一看, 字怎么还是倒的?

姜舒窈被逗乐了, 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在屋里躺了几天, 憋得慌吧?”

谢珣把书放到枕边,故作镇定地道:“是,不过我伤已经好多了,估摸着过几日就能下地了。”

“哪有那么快?之前二嫂伤了腿,第二日就非要挣扎着下地, 本来月余就能好的伤, 结果硬是拄了两个多月的拐棍。”

谢珣为了保持风姿, 是绝不可能学周氏拄拐棍的, 只能道:“那我再好好养养吧。”

姜舒窈把稍微凉了一些的药汤端给他:“喝药吧。”

每日到了喂药的时候便格外煎熬,谢珣又羞又难堪,偏偏姜舒窈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喂完药,姜舒窈取来清水为他漱口,问道:“晌午还是喝白粥,佐些腌萝卜丝如何?”

姜舒窈的手艺很好,腌萝卜丝也能做得很美味,脆爽开胃,咸鲜后透着甜苦交杂的回味,若是早食或是晚膳食用,清清淡淡的,佐粥正好,但一日三餐吃这个,谢珣实在是吃不消。

他默默道:“我想吃熏肉。”

姜舒窈当然拒绝,走回桌边一边翻阅信件一边道:“病人吃什么熏肉呀,得吃些清淡养胃的。”

若是平常,谢珣断不会开口的,但经历前天那事儿后,谢珣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小声反抗道:“可是……我想吃熏肉。”

姜舒窈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养伤还能养出小孩子脾性了。

“不行。”她果断道。

谢珣不作声了,郁闷地捧起书来继续看。

这几日都是这样,谢珣在床上看书,姜舒窈在桌前处理关于生意上的信件。

窗外鸟啼阵阵,树叶晃动发出轻响,室内十分安静。

姜舒窈处理好最重要的几件事后,伸了个懒腰,还未再次拿起炭笔,就听到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想吃熏肉。”

她转头,无语地看向谢珣。

谢珣眼神透露出哀求:“吃一点肉就好了。”他正是饿了胃口比牛大的年纪,办差那一个月就没好好吃过饭了,回来还日日喝粥吃素,谁能受的了啊?不是他馋嘴,若是换了蔺成他们来,恐怕第二日就要撒泼打滚要肉吃了。

姜舒窈无奈,想了想,妥协道:“好吧,给你熬鸭肉粥喝。”

所以周氏来三院时,姜舒窈正在炒鸭肉,小火慢慢煸油,满屋子都是香腴的味道,旁边还炖着鸭肉汤,鲜得人直咽口水。

“咦?”周氏一进来就奇道,“怎么在炖鸭汤,难道午膳用鸭汤佐素粥?”

姜舒窈笑道:“哪能啊,是用鸭汤汤头熬鸭肉粥。”

“鸭肉粥?”她凑过来,嗅嗅鸭肉汤的鲜味,“等会儿做好了给我尝一口,若是好喝,我便学了给阿笙做。”

周氏与谢笙的相处愈发和睦了起来,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文静古板,两人居然默契地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方式。虽然不能像寻常母女那般亲密,但也能每天安安静静地相处些时辰,两人都很满足。

“好啊,这粥清淡鲜香,很适合小孩子喝。”姜舒窈道,转身看向逐渐抛开过去的周氏,感叹道,“二嫂,你每日都为阿笙变着花样做吃食,如此用心,我相信你们母女会越处越好的。”

周氏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哪儿有,我就是随便做做,我手艺又不好,学的花样也不多。”

说到这儿,她想起正事儿来了,把手上的罐子拿给姜舒窈看:“你尝尝我磨的调味粉,配比合适吗?”

周氏时常自己琢磨些吃食、佐料配比什么的,每次都要让姜舒窈第一个尝,算是对“师父”的信任。

姜舒窈取来筷子,蘸了点调料粉入口。

调料粉很咸,但咸味压不下去后劲儿里的那股麻辣,辣中带鲜带甜,味道浓郁辛香,十分成功。

周氏是姜舒窈遇见过最爱吃辣的人,自从第一次尝过后,就彻底迷上了辣味,辣度越来越重,向姜舒窈讨教学习也大多学的是川菜,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辣得过瘾。”

所以这份调料辣是亮点,姜舒窈品着调料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二嫂,我们可以用这调料试着做辣条!”

“辣条?”周氏听这名儿就很有兴趣,“怎样做?”

姜舒窈忙着给谢珣熬粥,不能手把手教学,只能把法子说给她听。

做辣条一般选用面筋或者豆卷,做起来都很耗费功夫,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周氏取来纸笔把法子记下,准备回自己院儿里琢磨。

走一半,被姜舒窈叫住了:“诶,你不是要学鸭肉粥吗?”

周氏连忙绕回来:“瞧我这记性。”

鸭肉在砂锅里熬煮慢炖,化出了薄薄一层鸭油,金黄亮泽,在清透浓香的鸭汤表面浮动。这时候便可以放米了,依旧是小火慢熬,让大米在汤里慢慢膨胀,充分吸收鸭汤的鲜香甘美,光是吃米就能品出原汁原味的鸭肉味。

鸭肉不会像猪肉那么厚重,但鲜味丝毫不落,丰腴清甜,肥美不腻,对于久食清淡没尝过荤腥滋味的谢珣来说,是很好的解馋肉食。

熬煮鸭肉粥要把握好火候,不能像常规的米粥一样熬得越稠越好,反而应保留大米本身的软糯弹性,颗颗分明的同时不会太硬,入口香滑清甜,衬着鲜美醇厚的汤味实乃美味。

熬好粥以后,放入姜丝葱花去腻增鲜,最后煸过的鸭肉放到粥面上。

做法并不复杂,周氏记下了,取勺尝了以后,赞叹道:“油而不腻,香甜嫩滑。鸭肉粥可以放于小吃街卖,用作早食也不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姜舒窈笑道:“怎么什么都能想到生意上去,小吃街已经放不下吃食了,母亲还在寻铺面扩长街道呢。”

周氏打趣道:“你快紧着你夫君去吧,生意上的事儿自有我和伯母念着。”

姜舒窈摇头轻笑,端粥回了东厢房。

刚入内间,谢珣就闻见了香味,差点忘了身上还有伤就爬了起来。

“做的什么?”

“鸭肉粥。”

姜舒窈不让谢珣大幅度活动手臂,所以这几日都是她喂他喝粥的,但现在谢珣闻见香味,熬不住姜舒窈一勺一勺喂,伸手便来端粥喝。

姜舒窈劝阻无果,只能取矮桌来架到他面前,让他不必端着碗。

鸭肉粥汤底清透,米粒颗颗圆润饱满,金黄的鸭油浮在碗边,不多,融于米汤之间,给鲜美的鸭汤里添了一丝丰腴的油气香味。

谢珣迫不及待舀一勺入口,香醇鲜美的鸭汤和清甜弹牙的米粒完美融合在一起,味道浓郁却不咸,米粒吸足了香甜的鸭汤,而鸭汤中又有大米的清香,细腻的鸭肉被熬阮熬碎,入口丰腴,肥美而不腻,吞咽以后暖意直达胃里,唇颊间的鲜美甘甜久久不散。

姜舒窈在一旁道:“若是炸点油条,切段泡进去,味道也是极好的。油条很吸汤,外皮又不会软,鸭汤的鲜正巧去腻,有油香却不会太过,吃起来很解馋。”

每次谢珣吃饭时,她便会在旁边闲聊些和吃食相关的话题。她尝过的菜品很多,萝卜也能说出花儿来,这也是谢珣前几日能咽下腌萝卜丝的主要原因。

一碗下肚,谢珣顿时觉得这伤受得太值了,不用上值,还能喝上刚出锅的香喷喷热乎乎的暖粥,怪不得林家早食店生意如此好,明明开在城东,城西的达官贵人们也听说了,寻休沐日赶过去尝一次,回来便常常念叨着那滋味儿。

从入朝为官后便矜矜业业的谢珣忽然生出了装病的心思,打算等伤快好了时再动一动让伤口裂开,这样又能多歇几日。

不过油腻的食物姜舒窈不敢给谢珣吃太多,晌午吃了鸭肉粥,晚上又吃回了清淡的素面。

过了几日,周氏来找姜舒窈时,她才猛地想起了还有研究辣条这事。

之前她告诉周氏做辣条要么用面筋,要么用豆卷,周氏回去试验了机会,最后折腾除了豆卷,按照姜舒窈的方法做了一小盘,自己尝着觉得美味至极才敢拿过来给姜舒窈品尝。

姜舒窈看着面前红亮油香的辣条,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辣条啊,最让人上瘾的小吃之一,没想到她有一天还能在古代吃到手工辣条。

她用筷子夹起一根豆卷,在周氏期待的目光里放入口中。

豆卷劲道,咬开口麻辣的佐料和红油触到舌尖,霸道的鲜香麻辣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只是一小口,厚重丰富的辛香料味道却迟迟不散,又麻又辣,十足过瘾。

“我按照你的法子卷的豆卷,没想到薄豆皮卷起来还能如此美味。”

说到这儿,她指指旁边那盘豆皮:“我把三张薄豆皮叠起,用同样的方法也做了一份,你尝尝如何?”

姜舒窈一看,这不就是老式大辣片嘛。

她赞叹道:“二嫂你真聪慧,自己一个人居然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做出了成品。”

周氏瞪大眼睛,一幅无语的模样,道:“关我什么事,这是你给的法子。”

姜舒窈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道:“二嫂,你在厨艺上很有天分,在这方面又肯吃苦,这两点就足够让你随便在一家市肆里独当一面了。”

姜舒窈意在表明她早就出师了,但“独当一面”一词却触动了周氏心弦,她楞了一下,一时有些沉默。

“二嫂?”姜舒窈发现她表情不对劲,唤了她一声。

周氏连忙抛开内心繁杂的心绪:“可惜这么美味的吃食,只有你我二人独享,阿笙年纪小,吃不得重油重辣的吃食……对了,还有大房,我给那边送点去。”

姜舒窈疑惑道:“大嫂也不怎么能吃辣呀。”

周氏扬眉一笑,风风火火地走了:“就是知道她不能吃才送过去呢,要么辣着,要么馋着,哈哈哈哈哈。”

周氏和徐氏不对付了这么多年,可谓十分了解徐氏了,当红亮麻辣的辣条摆在徐氏面前时,徐氏立刻就猜出了周氏的想法。

辣味闻着很开胃,即使她不喜辣,但还是尝了一口,顿时被强烈的麻辣味道俘获,辣味里带着一丝丝甜,吃起来竟然有些鲜味,豆卷嚼起来韧劲儿十足,越嚼越香,豆香味和麻辣味融合在一起,嚼了很多下以后竟然还有味儿,实在是让人惊讶。

可惜她吃不了太多辣,吃完一根以后便塞了一口绿豆糕压下辣味。

她正用清茶压下绿豆糕时,谢理从外面进来了。

他难得见到徐氏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惊讶又担心:“怎么噎着了?”

徐氏摇头,吞下绿豆糕以后解释道:“没有,只是喝得急了。”

谢理点头,忽然被她面前的辣条吸引了目光:“这是?”

“麻辣味的吃食,叫什么辣条来着。”

“麻辣啊?”谢理咽咽口水,“三房送来的?”

“不,是二房送来的。”

答案出乎谢理的预料,不过仔细一想也能接受,毕竟周氏跟着姜舒窈学了那么久厨艺,每日都在练习,能自个儿做盘美食也不奇怪。

想到二弟与二弟妹的争执,谢理心中叹了口气。话说二弟已经有两个月没和二弟妹说话了,前一阵子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徐氏一向了解他,见他思索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可莫要去掺和他俩的事。”

谢理摸摸胡子:“我明白,我怎么可能伸手去管自家弟弟夫妻之间的事。”他一边捋胡子一边叹气,叹一半,想起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夫人,你不是和二弟妹不太和睦吗?为何我瞧你近日的行径,竟是有为她做主的意思,比如管住碎嘴的丫鬟不让他们传报二弟妹的事儿给二弟;比如帮二弟妹善后,母亲到现在也不知二弟妹整日往外面跑;比如不让我陪二弟买醉——”

徐氏温温柔柔地打断他:“哪有的事。”她笑得标准,把盘子推到谢理面前,“你尝尝辣条,味道不错。”

谢理被他带偏了,拾起一根辣条入嘴。

他没想到辣条的味道可以如此浓郁,不是咸,而是多种丰富的口味堆叠起来的浓,辣、麻、甜、香、辛,豆卷表皮被辣油浸润,豆卷内里厚实不干,满是香辛料的香味,很有嚼头。

“不错不错。”他捋捋胡子,“味道妙极。”

他又嚼了一根后,便停下来问道:“夫人不用了吧?明日我带去上值,累了嚼一根应当很解乏。”

徐氏当然不会和他争辣条,所以第二日谢理便用油纸裹着辣条,快快乐乐地上值去了。

姜舒窈正巧一大早就往二房去找周氏商量早食新品和辣条改进的事,刚好撞上上值的谢理,差点没被雷翻在原地。

早膳谢理喝了粥,觉得嘴里没味,便嚼了根辣条。虽说他们讲究吃相,但辣条是新奇玩意儿,看着就贵重,谢理觉得嚼辣条比拿着烧饼吃好太多了,于是他便坦然地嚼着辣条上值了。

一个脸比教导主任还黑的中年美大叔,居然正有滋有味的嚼着辣条,脸上还透着严肃品尝、认真鉴赏的神情,这画面太美……

谢理见到姜舒窈,把辣条咽下,用古板的语气和姿态对姜舒窈打招呼,更像是大清早巡逻抓早自习迟到学生的教导主任了。

他离开后,姜舒窈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没有猜错的话,大哥是把辣条带去上值了。若是他的同僚与东宫那群吃货一样嘴馋,京城岂不是要掀起一阵威严古板中年官员嚼辣条的风潮?这也太可怕了点吧。

第92章

自从辣条做出来以后, 周氏就一心扑到了上面,同时还开始琢磨起了其他辣味菜, 按她的话来说就是等冬日到了以后, 辣菜吃起来会很暖和。

而这边林氏尝了辣条后,结合姜舒窈的意见, 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折腾点零食店出来, 被姜舒窈按住, 让她在家里好好养胎。

才开始周氏只是做了麻辣的, 后来香辣的、五香的全都做了个遍, 这样谢笙看书乏了, 也能嚼几根解解乏。当然,周氏最爱的还是最辣的那种口味。

暖意直入腹里, 跟漠北的烧刀子一样辣, 吃起来那叫一个痛快。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有些怅然若失。

也不知道何时起, 总是时不时想起漠北,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不能压下。

谢笙见周氏又发呆了,轻轻唤了她一声:“母亲?”

周氏回神, 见谢笙已经将鸭肉粥喝光了,笑着道:“吃饱了吗?”

谢笙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道:“母亲可有心事?”

周氏想着自己刚才的念头, 有些慌张地将目光移开, 生怕女儿看穿了她思念漠北的想法:“无事。”

谢笙沉默了几息,缓缓叹了口气:“母亲可有和父亲谈过?”

她忽然提起谢琅,周氏浑身一僵,连忙问道:“怎么了?”她与谢琅起了争执以后,最怕的就是波及到了谢笙。她走过去,握住谢笙的手,道,“无论我与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二房嫡长女,你父亲也会一如既往的疼你……”

谢笙没有明白周氏的宽慰的心思,在她看来,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她道:“母亲,我明白的。我本就是谢家嫡女,我依仗的是我的身份,是祖母的宠爱,是谢家的规矩,不是父亲的疼爱。”

周氏没想到谢笙会这样说,女儿小小年纪比自己还看得清楚,她心中酸楚,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谢笙这些时日与周氏相处和睦,母女间的生疏散尽以后,天然的那份亲近便回来了。

她回握住周氏的手:“母亲,您也是。您是谢家二夫人、周家嫡女,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拘着自己?”

谢笙不明白情爱,不懂周氏愿意为了谢琅而压抑自己性子的心思,只是不解为何母亲多年与后宅妾室计较,越发消沉拘泥,借着这个机会,干脆把自己存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口。

周氏没想到自己会有和七岁的女儿谈论这种事的一天,她苦笑道:“因为我以为这样会让你父亲回心转意,也以为这样能让你过得更好一些。”

周氏提及这些,谢笙就看不太明白了。

她歪着头思考,周氏抬手揉揉她的头道:“别想了,都是些荒唐的做法,我到现在才明白根本不值当。”

谢笙点点头,没有接话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周氏便岔开话题,叫人收拾好碗筷,准备回三房琢磨吃食了。刚站起来,忽然被谢笙叫住。

“母亲。”

周氏回头,看到谢笙脸上难得露出了羞赧的神色,眨着大眼睛问道:“我、我能看您耍一次剑吗?”

周氏彻底愣住了。

谢笙见状,连忙低头道歉:“是我要求太无理了,请母亲不要介意。”

周氏先是愣住,而后便笑了出来:“你从何得知我会武艺的,是你父亲吗?”

谢笙毫不犹豫就把谢琅卖了:“是。”

周氏笑声微滞,最后干脆收了笑,随意在院子里折了根细枝,道:“我有很多年没有舞剑了。”

话音落,手腕一翻,软趴趴的细枝条在她手里忽然硬挺起来,连带着碎叶的尖端也凝上了剑气。

谢笙看呆了,匆忙地站起来,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周氏从小跟杀敌上阵的哥哥们练习武艺,剑招丝毫不逊男人,只是用一根枝条就能平底掀起一阵风,她刚舞了几个招式,手里的枝条忽然脱手,直直地朝院门飞去。

她将手里的枝条当成用了多年的寒霜剑,但枝条只是枝条,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后,便在半途跌落在地。

谢琅站在院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周氏瞥了他一眼,收住掷剑的气势,不愿多看他一眼。

从上次在早食食肆见到周氏以后,谢琅就消沉了多日,不敢也无脸见她。

今日再见,却是她舞剑的模样。

时光回溯,她的身影与初见时张扬明艳的少女渐渐重合。

谢琅心中酸楚,无法再压抑住情绪,朝周氏大步走来:“我能和你谈谈吗?”

周氏被他挡住了去路,蹙眉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我有。”谢琅道。

谢笙站在一旁,周氏不想让她多看二人的争执,便勉强同意了。

两人往旁边走了段路,寻了处安静的亭子坐下。

周氏一坐下就不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

成亲七年,她何时对谢琅这个态度过。谢琅心中苦涩,软着语气道:“你就如此厌恶我吗?”

毕竟曾经有情,周氏见他这幅温柔的模样,沉默了一阵子,最后强撑的凌厉气势散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想说什么,说吧。”

想说的话太多,谢琅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道:“你将武艺捡起来了?”

“并未。”

谢琅看周氏侧头不愿瞧他,自嘲一笑,很是无奈:“其实……我们不必如此的。”

周氏投来疑惑的目光。

有些事情,起了头以后便没那么困难了,谢琅道:“我们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世间夫妻,只是有情就不够吗?”

“情?”周氏嗤笑一声,“你倒是说的出口。”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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