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只是一口她就被惊艳了,杏眸微瞪,诧异地看向姜舒窈。

她听说姜舒窈爱鼓捣美食整日钻厨房时十分不理解,觉得她比当初的自己还不会遮掩收敛,现在吃到了她做的饭,顿时恍悟。姜舒窈厨艺如此精湛,若是没有坚持才叫不应该。

她连吃几口竹升面,又夹起青菜入口,清脆爽口,汤汁的鲜甜让普通的青菜也变得鲜美了几分。

这下连勺也不用了,直接用筷子夹起肥胖圆鼓的云吞,吹吹气,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

云吞馅含虾肉、猪肉、韭黄,蛋黄浆住了肉味,香味浓郁。

云吞皮很滑,肉馅细腻,最妙的是它的口感,爽滑弹牙,鲜脆无比,咬下去竟然有一种“卟卟”的脆感。

肉味丰富,夹杂在一起醇厚无比,有一种类似炙肉的韵味在,慢慢地嚼着爽脆细腻的虾球,浓郁鲜味在口中持续不散。

想细细地嚼,又被鲜到恨不得连舌头也囫囵吞了,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鲜活的美味了。

若不是姜舒窈在场,她一定会端着碗把汤底喝干净,现在却只能用调羹慢慢舀汤喝。

汤底清透澄澈,撇开朵朵碧绿的葱花,舀起一勺,汤面上还积攒着一点浅薄的油点。入口滚烫,热度一路传入胃里,鲜得极其浓郁,却又丝毫不腻,面上的胡椒粉直让热度更增了几分 ,一碗云吞面吃干净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展爽利的。

她吃得投入,一时忘了度,把面吃得太干净了,连一滴汤也不剩。

姜舒窈十分满意:“看来还是挺合二嫂口味的。”

吃人嘴短,饶是周氏再刻薄拧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面对姜舒窈,周氏很不自在。之前针对她,结果人家毫不在意,后来又因大闹寿宁堂一事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狼狈,这些也就算了,最让周氏烦躁的是,她眼睁睁看着姜舒窈被抱走,居然没能拦住,真是奇耻大辱。

她胡思乱想着,嘴硬道:“唔,还可以……好吧好吧,是很合口味。”

说完别扭地动了动,牵动腿上的伤痛得直咬牙。

还在忍痛时,耳边忽然传来姜舒窈的声音:“二嫂若是觉得合口味,那我以后常给你做点吃食怎么样?我也就在厨艺方面比较擅长了。”

她抬头,见姜舒窈眉目如画,笑得明媚爽朗,朝气蓬勃,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坚定的字:“好。”

第53章

在周氏看来, 姜舒窈说要为她做饭这事应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当不得真。因为她只是帮姜舒窈回去请了救兵,算不上是救命之恩, 不用怎么报答。

毕竟姜舒窈不是厨娘, 下厨这事儿要么为了长辈, 要么为了夫君,为她这么一个隔房的二嫂下厨实在欠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姜舒窈说话算话,翌日晌午饭点按时出现在了她房里。

“你怎么来了?”她撑着坐起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来为你送饭呀。”姜舒窈挥挥手, 身后两个丫鬟把餐盘放下。

周氏哑然。

“二嫂是在床上吃还是来桌子这边吃?”她态度热情自然, 完全以一个照顾生病朋友的心态对待周氏, 周氏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丫鬟们都躲着她,她今日还没例行怼人呢, 但见到姜舒窈这般,饶是她再烦躁也不能口出恶言。

她嘟囔道:“又不是没厨娘, 你亲自下厨算个什么事儿呀。”撑着要下床。

姜舒窈赶忙过去扶她, 温软的手臂碰到她,吓得她立马躲开了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加重伤势。

“你、你干嘛!”她嫁过来多年,人际关系里只有不爱搭理她的大嫂,古板严格的婆母,畏惧谦卑的丫鬟, 从来没有遇见过姜舒窈这种人。

说姜舒窈不好吧, 那是不可能的。周氏宅斗智商有限, 但性子天生敏感,能感觉到姜舒窈的真诚。

热情大方,包容她的冷脸,不计前嫌,软和温柔……问题就在这儿,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啊!!!

“我想扶你起来啊。”姜舒窈低头看向周氏缠着纱布的左腿,想到那日她毫不退缩抽刀的模样,脸上神情更加软了几分。

她眸光盈盈地看着周氏,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吓得周氏一颤,十分不自在地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然后飞快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跳到桌子面前。

周氏多年没有接受过来自别人的好意,性子又被磨得阴阳怪气,刚才被姜舒窈一激,习惯性刻薄地道:“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哦。”

只是说出来的语气神态,竟有种莫名的“恃宠而骄”的感觉。

她跳到桌案跟前:“我最讨厌喝粥——”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白米粥。

她急急忙忙噎住话,表面上一副傲气不屑的样子,实际上暗自懊恼内心狂抽自己嘴巴子。

“你是病人,这几天要一直卧床,喝粥不容易积食。”姜舒窈并没介意,耐心地解释道。

周氏更不自在了,支吾着道:“好吧好吧。”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除了白米粥以外,还有大骨头和两盘白肉,一盘浇了酱汁,色泽丰富,一盘清清爽爽,没有多余佐料。

姜舒窈在她对面坐下,把那盘没酱汁的白肉推到她面前:“你吃这盘。”

白肉切得薄,厚度均匀,方方正正地码在一起,一片叠一片绕了个圈,看上去极其整齐舒服。

肉片肥瘦相间,瘦肉部分是浅浅的粉棕色,肥肉部分呈晶莹剔透的白,似玉一般莹润,最下面一带着一点浅黄的皮,色泽过渡均匀,看着就舒服。

周氏看看自己这般看着舒服却色泽清淡的白肉,又看看姜舒窈那盘浇着红油酱汁的蒜泥白肉,咽了咽口水。

她是北地长大的,和讲究风雅精致的京城贵族不一样,她讨厌那些煮得软烂口味寡淡的糜羹,认为还没有干馍配肉吃得痛快。

但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应当用些滋补清淡的吃食,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姜舒窈的安排。

挑起一片白肉,肥肉部分对着光一瞧,竟然隐隐透亮。

她对姜舒窈细致的刀功感到惊讶,对白肉也添了几分期待,毕竟这种刀功的人哪怕用白水煮肉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果然,入口后就感受到了白肉的美味。姜舒窈没有放酱油之类的佐料,只是在白肉表面浅浅抹了一点盐,盐虽细,仍有颗粒感在,衬得白肉更加鲜嫩了几分。

肥肉被煮得紧实,入口即化,有油香却无油腻。瘦肉有嚼劲而不柴,内里鲜嫩,嚼起有原汁原味的肉汁,佐以简单的细盐,提鲜提味的同时保留了肉片最本身的那股醇厚鲜香。

周氏接连吃了几片,不得不承认原来寡淡的吃食也别有风味。吃几片白肉,再喝一口暖暖融融的白粥,胃里瞬时舒服了不少,烦躁憋闷的心情也安抚了许多。

她吃着盘里的,看着姜舒窈盘里的,猜测那盘浇着红油的白肉滋味如何。

姜舒窈面前这盘是蒜泥白肉,既有白肉,也有黄瓜片,两者都薄如纸片,面上浇着蒜泥、酱油和辣椒油,色泽鲜艳,蒜香浓郁。

周氏盯着看了几眼,没憋住,问:“你那盘是什么味儿的?”

姜舒窈抬头看她,她缩回眼神,假做漫不经心:“我就是问问。”

见她这样,姜舒窈便推给她:“你若好奇就尝尝,少吃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氏心头雀跃,夹起一片用黄瓜裹着的白肉,蘸蘸面上那层蒜泥酱汁,张大嘴一口塞入嘴里。

白肉肥美多汁、嫩而不烂,黄瓜爽脆清新,谁也不抢谁的风头,酱汁香辣,蒜味浓厚,入口辛辣味有点重,极好的提升了口味的层次感,使人食欲大振。

醇香的白肉嚼起来滑嫩微韧,肉皮弹牙,比起入口即化的肥肉部分多了几分筋道的嚼劲,不费力,嚼起来却很让人上瘾。

吞咽入腹后,口中剩下一股辛辣香味和醇厚肉香交缠不散。

她不是憋话的人,直接开口问:“这是什么味儿?似是蒜泥的辛味,又多了一种不一样的鲜香。”

姜舒窈这才想起周氏是个第一次吃辣椒的人,幸亏自己没放多少辣椒,应该不会太刺激。

“这是辣味,是辣椒的味道。”

周氏不知道辣椒,却被辣椒油的魅力折服,夹起白肉专往那红油的地方蘸:“辣椒?没有听说过,看来是个好东西。”

姜舒窈连忙拦着:“少吃点,辣的东西吃多了胃受不了。”周氏可不是像谢珣那样从茱萸油到辣椒油一点点适应起来的,说不定不适应。

而且谢珣身体好,吃坏肚子问题也不大,周氏可不一样了。

“受得了受得了。”周氏道,又麻利地挑了几片,姜舒窈难免担忧,直接把盘子拖走了。

周氏虽然失望,也没好意思腆着脸去人家盘里抢吃的,只好作罢。

她闷着脑袋喝粥,耳边忽然传来“吸吸”的声音,一抬头,整个人都惊了。

姜舒窈用指尖捏着大骨头,对着骨头正吸个不听停。

周氏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是在京城吧?这不是在北地才会有的画面吗,穷人买不起肉,只能啃啃骨头上的肉渣解馋,就跟姜舒窈现在差不离。

姜舒窈吸完骨头里的汁水,满意地啃掉骨头表面细碎的肉渣。这种肉最是好吃的了,可以算得上是大骨头的精髓之一。

她见周氏神情错愕,把装大骨头的盆推到周氏面前:“尝尝吧,很好吃的。用筷子尖蘸一点盐,往那个圆圆的骨头缝里戳一戳,再用力吸出来,保证美味。”

周氏犹犹豫豫的,虽然她一直被人诟病粗鲁不讲究,但她在北地的时候也没有啃过骨头啊。

姜舒窈眨眨眼看她,面露期待。

周氏那句“我不要”刚刚到了喉咙眼又压了回去,叫人端水进来净手,然后学着姜舒窈的动作捡起一块筒子骨。

按照她所说的,蘸盐戳戳骨头缝,试探着对着嘴边一吸,软软糯糯的骨髓被吸了出来,伴随着堵在里面的骨头汤汁,那股醇厚的浓郁肉香瞬间溢满唇颊。

不同于肉的鲜香,吸骨头的香味更浓厚更绵长,当那黏黏柔柔的骨髓入口后,鲜嫩肥香的白肉,霸道辛辣的蒜香全数被骨头香气压制住了。

有一就有二,周氏吃了一个后第二个就不克制了,和姜舒窈拿着骨头一起吸。

一顿饭吃得周氏极其满意,浑身舒服,觉得哪怕是心怀天大的愁怨也会因这顿饭而重新染上笑意。

姜舒窈本来打算晚饭吃点其他的,周氏却表示还想吃一顿。

于是谢珣回来时便见到丫鬟端着两盘白肉和筒子骨往外走。

姜舒窈下午又做了一批,把晚饭的量也准备了,和谢珣一起吃,刚刚好。

谢珣撩袍坐下,问:“刚才那几盘是送给二房吗?”

“对。”

谢珣就猜到是这样,姜氏这个人真是万事不离美食,哪怕是道谢第一反应是给别人做顿饭。

他与姜舒窈闲话家常,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二嫂口。”

谁料姜舒窈无比顺畅地接道:“当然,今日晌午时,二嫂可是吃了整整一盘仍不过瘾的。”

谢珣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今日晌午?”

“嗯。”姜舒窈一边吃一边道,“这一段时日晌午我应该都会去陪二嫂吃饭。”

她待人诚恳真挚,知恩图报,善良大方什么的,是好事不假。

但是谢珣心里有点塞,甚至还有点酸。

他很想问,二嫂的午膳是有了,那他呢?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收到她准备的食盒了。

谢珣委屈,但谢珣不说。

第54章

到了晚间, 姜舒窈洗漱回来后, 见白芷领着小丫鬟在内间忙前忙后的,疑惑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白芷理所当然地道:“回小姐的话, 奴婢们在为姑爷铺床呀。”

“铺、铺床?”姜舒窈没反应过来。

“你去伺候小姐拆发髻, 你去请姑爷就寝, 就说时辰不早了,小姐为他留着灯呢。”白芷抹平被子, 有条不紊地吩咐丫鬟做事。

姜舒窈傻了,拦住要去找谢珣的丫鬟:“等等, 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惊讶道:“小姐今日还要让姑爷睡软塌吗?”

这可把姜舒窈问着了, 她自然是不想让谢珣睡软塌的。他身量高, 缩在软塌上睡不好, 但是同床共枕也不对劲儿啊!

见姜舒窈迟疑,白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给小丫鬟使个眼神,小丫鬟欢喜地跑了出去。

白芷凑过来, 满眼笑意, 小声道:“小姐,你与姑爷成亲这么久了还是分房睡,哪有这个理儿?”

姜舒窈磕磕巴巴道:“但是我们又不是……”正儿八经两情相悦的夫妻,她巴不得一个人独占大床呢。

白芷以为她是害羞,故意扯开话头:“小姐, 奴婢为你拆发髻吧。”

姜舒窈被她半推半扶地邀着坐到梳妆镜前, 等到白芷上手开始拆发髻的时候, 才终于抓住重点:“那也不能刻意去请他过来,说不定他只是昨夜见我害怕才过来的,今夜并不想守着我——”

话还没说完,谢珣已经跨门进来了。

姜舒窈:……

书房和东厢房很近吗?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谢珣走进来,见姜舒窈还在拆发髻,下意识在旁边等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姜舒窈在做事的时候,自己安静地守在旁边。

白芷拆了繁复的发髻,只余一根金钗挽着上半部分的黑发时,她忽然顿住手,行礼告退:“奴婢先退下了。”话说完立马没了影儿。

姜舒窈一般都是让白芷把发髻全部拆散,披着头发去睡觉的,现在还留了一根金钗在头上,她便以为白芷粗心忘了,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扯金钗。

她的首饰都是精细华丽的类型,缀着镶珠流苏,随意一扯便勾住了一缕发丝。她不耐烦地又扯了一下,没有扯下来,反而缠得更厉害了。

烛火微暗,铜镜模糊不清,姜舒窈往前凑了凑,试图看清一些将发丝解下来。

“我来吧。”上方突然传来清越的声音,姜舒窈一愣,谢珣顺手接过摇摇晃晃的金钗。

他的指尖碰到姜舒窈的手指,她似被烫着了一般,立马拿开手。

屋内很安静,连烛心燃烧的噼啪声也显得很明显。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温柔。

凑近了之后,姜舒窈能感觉到他身上清新的墨香,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谢珣俯身,仔仔细细地为她解下缠绕着的发丝。

抽出金钗,墨发如水,瞬间四下散开,似绸缎般从他手背滑过,冰凉丝滑,触感从手背爬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姜舒窈从铜镜里看他,在他同样将视线挪到铜镜上时,匆忙地垂眸。

她站起来,故作平静地道:“歇了吧。”

谢珣点头,跟着她走进内间。他往软塌旁走去,发现软塌上不仅没有被子,连软垫都没了。

他转头看姜舒窈,十分疑惑:“这是……?”

姜舒窈沉默了几秒,放弃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再纠结了,直接道:“今日你睡床上吧。”

谢珣不愿:“那你呢?”

姜舒窈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没想对方向,更加尴尬了:“我也睡床。”

空气静默了几秒,谢珣迟疑地发出一声:“嗯?”

姜舒窈自顾自地爬上床,把两床被子拽开,分出一道一人宽的道:“你睡塌上总归睡不好的。”算是给出解释。

谢珣站在原地没动静,让姜舒窈更尴尬了,“噌”地一下脸上冒起热气,故作凶狠地道:“愣着干嘛,不睡吗?”

说完在床内侧躺下,面朝墙,用被子裹成蝉蛹状。谢珣看着她乌溜溜的后脑勺,半晌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极轻地爬上床,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细听有点僵硬颤抖:“我熄灯了。”

“嗯。”

谢珣吹了灯,慢慢地在外侧躺下。

屋内实在是太寂静,他感觉似乎满屋子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抬手按住心口,生怕姜舒窈听到声响。

谢珣躺在身侧,姜舒窈倒是不害怕了,却比心神不宁时还难睡着。

她从侧躺转回平躺,盯着床顶发呆。

谢珣动也不敢动,听她呼吸不似睡着了的样子,实在受不了这难熬的静谧,开口道:“睡不着吗?”

他很少有这样刻意放轻声音说话的时候,让姜舒窈不由得有一种他在她耳边低语的感觉,心尖发痒。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又匆忙找理由道,“天太热了。”

谢珣头一回觉得与人搭话这般困难,他语气僵硬地道:“是,天儿是热了。”说完又怕这句太短显得敷衍,接着说道,“东厢房比书房凉快不少,更透气些。”

“……”

“床也软和宽敞不少,月光也亮些。”谢珣继续补充道。

姜舒窈瞪着床顶,特别想把手放在牙齿上啃着以防止发出怪叫。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谢珣是暗示什么吗?他这话应该是暗示吧,这是想搬回东厢房吗?

谢珣见她不回话,侧头看她,刚扭转脖子又觉得不太舒服,干脆整个人都转过去,侧躺着面对她。

感觉到他的动作,姜舒窈一僵。

就在他的视线马上就要落在自己的脸上了,她突然凶巴巴地吼道:“你转过去!”

刚刚侧躺好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躺舒服的谢珣被吓了一跳,飞快转回去平躺着,乖乖地“哦”了一声。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姜舒窈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好像有点凶,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谢珣比她还忍不了这寂静,再次开口道:“你明日晌午也要陪二嫂用膳吗?”

“是。”谢珣说到午膳,姜舒窈突然想起来了,“对了,我这几日都忘了为你准备食盒了,抱歉。”

“不必道歉。”谢珣说话时习惯性地想转头去看她,又想起她刚才吼那一嗓子,连忙按住那股冲动,“你若是忙了累了就不必专门为我准备午膳,不碍事的。”

“那不行呀,我答应了你的。”

谢珣犹豫了一下,半推半就地道:“……那就辛苦你了。”

他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只是怎么都压不住,最后索性不管了,反正黑,谁也看不见。

气氛虽然有些暧昧僵硬,但却有一种温馨的安宁,两人瞪着床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姜舒窈就醒了。她坐起来,同往常一样伸伸懒腰准备掀被子下床,刚碰到被角瞬间清醒,猛地看向躺在旁边睡得正香的谢珣。

他的睡颜很陌生,一头墨发衬得他肌肤白皙如玉,睫毛长而浓密,睡着的时候一点也不像醒着那样冷若冰霜,居然有一种安静的乖巧。

姜舒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床边爬,艰难地撑着床板打算从他身上爬过去下床。

谢珣睡得浅,感觉到床板轻微摇晃后,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就是姜舒窈撑着手臂在他身子上方往外爬的模样。

她的亵衣领口松松地垂下,露出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线条在某处渐渐起伏……

刚睡醒的谢珣还很懵,盯着里面的风景发愣,过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

这下再重的瞌睡也全散了,惊诧的感觉如同电流冲上头顶,电得他头皮酥痒,脸颊发麻。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动作太大,手忙脚乱的,吓得姜舒窈连忙躲开。

一片混乱之中,谢珣差点和姜舒说撞上。

“嘭——”这是他后倾身子,头磕着床柱。

“啪——”这是被痛得弹了回来,砸到床上。

最后伴随着“咚——”地一声,屋内彻底安静了。

姜舒窈默默地爬到床边,看着滚到地下的谢珣,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谢珣拎着食盒,额头顶着一块青紫到了东宫。

众人难免借着递卷宗和讨论事务的时候悄悄八卦,你猜一句我猜一句,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谢伯渊额上的青紫是他那位妙手夫人打的。

那日码头碰见他们夫妻二人,他夫人是一位明艳娇丽的女子,明明看上去不像是那种粗鲁刁蛮的妇人啊。

看来人无完人,世事难两全,嘴上享福了人就得受打。

众人在对谢珣表示同情的同时,心里悄悄地十分不耻地平衡了一点。

如今天气热了起来,东宫准备的凉羹冷菜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蔺成坐在谢珣对面,看着谢珣又开始带食盒来上值了,那叫一个羡慕。

吃一口温凉的肉羹,蔺成安慰自己:天热了,咱也不稀罕他那口热的了。

谢珣平日吃的饭食不就仗着是热的才满屋飘香,馋得众人流口水嘛。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谢珣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加热,而是直接打开食盒盖子准备开吃。

事实证明蔺成大错特错,不吃热的,谢珣碗里的美食也能满屋飘香。

一股甜酸甜酸的清新香味钻入鼻腔,隐隐夹着咸香的鲜味,蔺成忍不住朝谢珣碗里看去。

因为姜舒窈怕冷面的汤溢出来,所以这回谢珣带了好大一口青瓷海碗,清透浅褐色的汤底里盛满了丰富的食材,带着暗色的冷面,黄白相间的鸡蛋丝,红彤彤的辣酱,形状圆润的鸡蛋,青翠的黄瓜丝……面上再撒一层熟芝麻,姹紫嫣红,色彩丰富,看着就叫人嘴馋。爱不释手。

闻着清凉酸甜的香味,看着色彩缤纷的冷面,蔺成咕咚咽下口水:……我恨!

谢珣将食材微微搅拌了一下,大海碗里装的太多,搅拌起来还有些费力。

蔺成纳闷道:“你府上是去哪置办的这么大的碗的?”能吃完吗?

谢珣答道:“不知道,我夫人买的。”

蔺成内心留下两行泪,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何苦呢,他是何苦要问这一句呢?

谢珣拌好冷面,期待地挑一大筷子送入口中。

冷面是用荞麦面做的,口感爽滑筋道,柔软又有韧性,裹着清凉的汤底,甜酸鲜辣,清淡又有味,汤汤水水的,越嚼越有味。

冷面汤是清炖的鸡汤,过滤后的汤底清透鲜美,加入辣椒、胡椒、红糖、米醋、梨汁、苹果汁等调味,甜、酸、辛、辣、香,清凉润喉,勾得人食欲大增。

冷面裹着黄瓜丝、鸡蛋饼丝一起嚼,既有清新味,又有醇厚的蛋香,汤汁浸透到了每一份食材里,汤味并不厚重,不会抢夺了食材本来的味道,反而给它们染上了一份鲜味。

汤水多,吃起来难免会有轻微的声响,蔺成听得口水直冒,卑微地开口道:“这一碗可真多啊。”

“唔。”谢珣忙着吃饭。

“闻起来怎么一股酸甜的味道呢,瞧着是冷的?”见谢珣不能会意,他干脆直说,“给我尝一尝行吗?”

谢珣看着碗里的冷面,是有点多,于是同意了,给蔺成分了一小碗。

接过小碗,蔺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冷面清新爽口、酸甜辛香,吃起来比闻着还要过瘾。

他挑起鸡肉丸子入口,肉丸弹牙,鲜嫩却有嚼劲,汤汁入味,鸡肉的鲜和酸甜的汤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吃下一颗唇颊生鲜。

他满碗翻找着鸡肉丸子,顺便把配菜吃了个遍,黄瓜丝清脆,蛋黄饼柔软,就连普普通通的水煮蛋蘸着汤水吃也是蛋香醇厚,回味悠长。

蔺成最喜欢的是红彤彤的辣白菜,脆生生的,咸辣中透着酸甜,十分开胃,若是配着米饭、白肉一用食用,光吃辣白菜他也能吃好大一碗。

筷子一转,绕上一大坨冷面,张大嘴往里面一塞,慢慢地嚼,感受不同食材的口味,满足至极。

吃完干料,捧起碗把汤汁喝完,感受凉意慢慢地从喉间滑下,烦躁的晌午瞬间变得清爽安逸。

酸甜味不仅仅是用糖和米醋堆起来的,还有梨汁和苹果汁,所以那份酸甜格外清新,又有鸡汤的鲜味做衬托,明明不是重口浓郁的口味却余韵悠长。

蔺成把小碗吃得干干净净,咂咂嘴,陷入沉默。

看看吃得正香的谢珣,又看看自己一滴汤不剩的小碗,再看看面前摆着的东宫午膳。

瞬间觉得东宫饭食味同嚼蜡,索然无味,根本下不了口。

蔺成那叫一个恨!

还不如不吃呢,吃下一碗不仅没解馋,居然还吃开胃了,呜呜呜。

第55章

到了夏季, 晚膳敷衍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变着花样的夜宵。

晚间沐浴后身上水汽未散,将头发散着, 往院里树下躺椅上一瘫, 姜舒窈望着星空, 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生美妙。

谢珣喜洁,下值回来换衣后就洗了一遭, 晚上去书房看书又被闷出一身汗,再次叫人打水洗了一道。

书房内怎么着都不比外面凉快, 他索性放下书出屋乘凉。

姜舒窈往躺椅旁放了桌椅, 谢珣穿过月洞门, 瞧见她在那儿乘凉, 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桌上摆着好几个碗,都是姜舒窈的夜宵。谢珣看到了便道:“我见你晚膳没用几口, 我还以为你是没胃口,原来你只是全指望夜宵饱腹。这样不行, 一日三餐还是得按时吃才好。”

他一板一眼地劝诫, 活像是劝孩子好好吃饭的家长一样,姜舒窈看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这样老气,坐起来把碗往他前面一推:“不是夜宵,就是些零嘴。”

吃夜宵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她一定得把谢珣拉下水。

她和谢珣是朝夕相处的夫妻, 驯夫这种技能她不具备, 但是把谢珣养成和她习惯一样口味相合的饭友估计不会太难。

谢珣往碗里看去, 姜舒窈总是做些稀奇的食物,他都见怪不怪了。

“冰粉,甜食,消暑的。”姜舒窈利落地介绍道。

两人算是“同床共枕”过,谢珣也不和姜舒窈见外了,拾起调羹打算尝个味儿。

冰粉极为澄澈透明,如金莹通透的冰块一般,软嫩水滑,调羹一碰便裂成了碎块。

冰粉上浇着冰镇过的浓稠的红糖汁,棕黑色的糖汁从碎裂的冰粉中扩散开来,美观诱人,瞧着就浓郁香甜。

谢珣舀起一勺,冰粉在勺上颤颤巍巍的,送入口中还未咀嚼就碎了,在口中化成冰冰凉凉的水,嫩滑清甜。

红糖汁香醇浓甜,带着微微清爽的苦味,冰粉上洒了切碎的山楂片、葡萄干、花生碎,山楂片酸甜,葡萄干耐嚼,花生碎香脆,和冰粉清淡的凉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身上燥热顿时消除,神清气爽。

对谢珣来说,正儿八经的饭食总得是面、米才对,所以这一碗冰粉他下肚后毫无负担,真当作消暑的饮品来用了。

姜舒窈不怀好意地问:“味道如何?”

“很好,清甜解渴。”

“以后每天晚上来一碗消暑怎么样?”

谢珣欢喜地点头:“嗯嗯。”

姜舒窈又把凉皮推他面前:“试试这个。”

谢珣看着凉皮,不是米也不是面,那便算不得夜宵了,只能算零嘴。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凉皮呈一种透亮的米白,佐以蒜水,辣椒油,糖,醋等调味料,中央码一叠青翠整齐的黄瓜丝和绿白相间的豆芽,油泼辣子鲜红油亮,白芝麻粒颗颗明显,卖相上佳,散发着香辣酸香的味道。

才吃了一碗冰粉,清爽的甜意让胃里舒坦了不少,燥热散去,胃口就来了。

谢珣把凉皮拌匀,挑一口送入口中。

凉皮滑嫩,外皮微微的黏润,薄而柔软,有一种很嫩的筋道。

油泼辣子不算太辣,有一种特殊的香,醇厚悠长,加了糖以后带着鲜甜的回味,与同样香醇的醋香夹杂在一起,构成了辣中带酸、酸中透鲜的口味。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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