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场面太混乱,并未有人在意姜舒窈进来了。老夫人捂着胸口斥责周氏:“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周氏擦着泪, 语带哀怨:“母亲,您这是要偏帮一个外人吗?”

“外人?”老夫人指着那弱不禁风的女子道, “她肚子里可怀着老二的孩子。”

姜舒窈一下子清醒了, 偷偷摸摸地往徐氏那边走去, 小声问:“大嫂,怎么回事?”

周氏突然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让老夫人主持公道,徐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好非议二房的私事,只是道:“你在屋外没听见声响吗,怎么还进来?”

“那又如何?没名没分的,这孩子就不该留!还想收买丫鬟瞒着我,当我是傻子吗?”周氏放下手帕,姜舒窈这才发现她刚刚只是干嚎,一滴眼泪没掉,气倒是真气着了,满脸怒色。

“留不留的还轮不到你做主!”老夫人很久没有这么大嗓门说过话了,气都喘不匀,“没有名分便给她名分,周氏,老二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如此善妒。”

周氏沉着脸不吭声,正当老夫人以为她无话可说之时,她突然开口,语调再也不像先前故作的柔弱哀怨,满脸嘲讽:“我善妒?这谢国公府,除了二房以外哪房有妾室?”

老夫人许久不曾见到周氏这般模样,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周氏才嫁进谢国公府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张扬不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合自己的心意。

“你还说自己不善妒?为丈夫开枝散叶是妻子的本分,雲娘有孕是好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还在这争风吃醋,胡闹生事。”

周氏眼神落到雲娘身上,凌厉的眼神惹得雲娘浑身一颤,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姜舒窈看得尴尬,扯扯徐氏的袖子,想和她一起偷偷溜走。

此时插嘴告退不太合适,徐氏正纠结着呢,忽然听得屋外丫鬟行礼,谢琅来了。

周氏身子一僵,转身看向谢琅。

谢琅一如既往地风姿出尘,俊逸潇洒,面对眼前的混乱闹剧,他面色不变,依旧温润从容。

他先走过来扶起雲娘,温言道:“地上凉,你怀有身孕,快起来。”然后又对周氏道,“怎么闹到母亲这来了?”

周氏在谢琅面前一向是没有火气的,但今日却一反常态,语带冷意:“我同你商议过无数次,可你却执意要纳她为妾,所以我才来找母亲主持公道。”

谢琅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叹道:“她怀了我的孩子。”

周氏最看不得他这样的神情,仿佛对她无比失望一般,若是往日她一定会惴惴不安立马收敛,但今日多年积压的哀怨愤怒全部爆发了出来:“所以呢,二房的子嗣还不够多吗?你不知道从哪领回来这个女人,整日同她弹琴作曲,吟诗作对,一副情投意合的模样。若是曾经的我,必定会告诫自己为妻当贤,忍下心头酸涩为你纳了她,但后院的妾室哪个不是和你情投意合心意相契的,一个接一个,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谢琅还会答话,老夫人就已经怒拍桌案,厉声呵斥道:“这里是京城,是谢国公府,不是在漠北,容不得你放肆!”

周氏被她吼得一愣,半晌开口道:“这么多年了,我比谁都更清楚这里不是漠北。”把心里话说出来后她反倒冷静了,没再看谢琅,也没有理会老夫人的怒火,理理发髻,转身离开。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拍着胸口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当初我就说过不能娶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性竟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漠北来的野丫头,爹是将军又如何,武夫之女就是上不得台面。”

谢琅垂眸不语。

唤作雲娘的女人楚楚可怜地望着谢琅,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回头对她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如往常的温柔,却刺得姜舒窈浑身难受。

比起严肃古板的大哥,姜舒窈一直更喜欢温润如玉的二哥。那晚被谢理劝诫,她出声顶撞时,谢琅出声化解的模样就像一个无比温柔的大哥哥,对她来说是在谢国公府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

可现在看着谢琅俊逸风流的面容,她却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即使她不喜欢周氏,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同情。

徐氏松了口气,连忙扯着姜舒窈上前告退。

姜舒窈跟着徐氏出屋,丫鬟打帘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谢琅身姿如竹,气质风雅,隐隐约约和谢珣有几分重合。

她陡然清醒,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麻利地出了屋。

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哪怕端庄优雅如徐氏,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真是的……”

姜舒窈以为她在叹周氏生事,不吭声。

徐氏盯着姜舒窈的面容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道:“这事儿应该没完,最近你少来寿宁堂吧,万一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就不好了。”

姜舒窈不解地抬头,眨眨眼,娇艳的面容显得更加明艳勾人了。徐氏无奈地笑道:“你倒是个心大的,若是她当年同你一般……罢了。”

两人分别后,姜舒窈回到东厢房,从首饰盒里拿出那支金钗,无端生起一股烦闷。

谢琅这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结果是个她最讨厌的多情郎,哎,真是难以捉摸。

太奇怪了。

她止住愁绪。放在才嫁那会儿,别说见到和谢珣有几分相似的谢琅处处留情了,就算是谢珣本人大开后宫,她也能内心毫无波澜地在旁边可瓜子看戏。

还有这金钗,明明是林贵妃赏给他的,她在这儿心乱如麻个什么劲儿。

姜舒窈把金钗拿出来,置气似地往发髻上一插,华丽的金钗衬得她眉目灵动,透着张扬的艳丽。

对嘛,这才是她,胡思乱想干嘛,是下厨没趣还是美食不好吃?

她把林氏递来的信拿出来看,都说见字如面,透过这薄薄的一封信,她似乎能看到林氏干劲十足眉飞色舞的精干模样。

林氏全身心的投入了美食行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话到激动时字迹潦草大气,丝毫不见往日的规矩沉闷。

“娘你可要一直开开心心啊。”姜舒窈看着林氏末尾长篇大论地夸奖宝贝女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女人可千万不要为情所困。

她重新恢复活力,收拾收拾,研究新一天的菜谱。

谢珣从怀里掏出未成形的木钗。

前些天他送了姜舒窈金钗后,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林贵妃赏的东西根本算不上他送的啊。他翻遍话本,总结了一番,定情时,才子一般送玉佩,佳人往往送亲手绣的手帕。

玉佩这种东西,姜舒窈买什么样的买不到。

于是谢珣折了个中,打算自己雕一根木钗送给她。

可是与木头有关的事情,谢珣只清楚卯榫,雕刻还真是难住他了。

少男动心的模样让蔺成看得很不顺眼,嘟囔道:“别摸了,有事没事摸出来叹叹气,我看再过不久都得包浆了。”

“呵。”谢珣把木钗揣回去,瞥了蔺成一眼,“你不懂。”

上次和姜舒窈“和好”后,谢珣又恢复了往常习惯,一下值就匆匆回府赶饭点。

今日回到院里见还没开饭,便兴致勃勃地往小厨房钻。

姜舒服见他进来了,并未言语,安安静静地切着蛋饼。

谢珣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正欲每日一问“今天吃什么”,晃眼间看到她发髻上簪的金钗,顿时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心跳如鼓,脑子里乱成一团,连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唰”地一声,姜舒窈往锅里丢入姜蒜,香味让谢珣回神。

她又放入菜心炒至变色,再放入绿豆芽、河粉翻炒。

炒河粉很适合心情不好的时候吃,最好是在夏夜里去小吃摊前坐着来一份,配着凉爽的饮料,什么烦恼都会消失在这一晚滑爽鲜香的炒河粉里面。

河粉是用大米做成的,将大米磨粉,加水调成糊状,上笼蒸熟,冷却后划成条状即可。

翻炒一会儿后,再加入鸡蛋丝、盐、酱油调味,最后放入葱花,调料简单但味道丰富的炒河粉就出锅啦。

河粉白而透明,炒制过后染上一次浅浅的酱色,白的豆芽、绿的葱花菜心、嫩黄的蛋饼丝点缀其间,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谢珣跟在姜舒窈后头往外走,看着那一大碗炒河粉垂涎欲滴。

等走到了饭桌跟前才发现不对劲儿,怎么没有他的碗和筷子呢?

姜舒窈看着习惯性坐她对面等饭吃的谢珣,一句话也不说,拾起筷子开始吃河粉。

刚出锅的河粉还冒着热气,口感韧而爽滑,比面少了筋道,多了嫩滑。挑起一大筷子入口慢慢嚼,软弹滑爽,带着淡淡的米香味。

豆芽清脆清爽,蛋饼鲜咸醇香,菜心微苦,去油清新,混着河粉一道入口,十分有满足感。

她嘴里塞了一大口,嚼起来有点费劲,既能感受到河粉的韧滑,又能感受到豆芽的清脆。

谢珣眼巴巴地看着,一会儿看看姜舒窈发髻上的金钗,一会儿又看看那碗鲜香扑鼻的河粉,摸不清姜舒窈是什么意思。

难道生气了?

谢珣仔仔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好像还真是。

他瞬间回忆起了自己做错的数十件事,从她嫁过来时冷待她到刚才进厨房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桩桩件件,没有狡辩的余地。

他飞快地思索着自己该从哪件事开始道歉。

姜舒窈吃了几口后心情好多了,心情一好,再面对谢珣时,就不太自在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无缘无故地置气……

都说无理取闹的作是心动的开始,姜舒窈浑身一僵,“啪”地放下筷子。

谢珣吓了一跳,正打算从送金钗时扣着窗户不让她打开的事开始道歉,姜舒窈忽然道:“来人,添一副碗筷。”

谢珣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来只是忘了他的碗筷啊,他还以为姜氏不高兴呢。

姜舒窈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吃过的一大碗炒河粉,觉得谢珣这般聪慧的人,肯定能猜出她刚才在无理取闹的心思。

她弱弱地道:“抱歉,我已经用过几筷子了……”

谢珣毫不在意,把自己的碗推到她面前:“没事没事。”有的吃就好啦,再说了,他打扫剩菜剩饭已经习惯了。

若是旁人来看,定会觉得谢珣正冷着脸生气,但姜舒窈却能从他那张面瘫脸上看出几分喜悦。

她顿时没气了,抬手给谢珣撇了大半碗炒河粉。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与其担心谢珣走他二哥的老路处处留情,还不如担心他哪天过了少年阶段忽然长胖了来的实在。

第49章

姜舒窈已经几日没有见到周氏了, 往日她可是日日都要来寿宁堂请安的。

周氏不像徐氏那般将贤惠孝顺刻在骨子里,学起徐氏的温婉端庄来也不伦不类的, 但在努力学作大气端庄上面可谓是尽心尽力。

姜舒窈是不喜欢周氏的。从她嫁过来以后周氏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当然,她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始终憋着一股劲儿。

虽然她对周氏不太了解,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大致拼凑出周氏的经历。若说对周氏的经历感到愤慨,未免显得有些夸张, 但想着林氏的遭遇,姜舒窈难免会对周氏产生几分同情。

徐氏见她面色不好, 猜她还在为那天的事介怀, 劝慰道:“别多想, 三弟和二弟不一样。”

一向内敛的徐氏这般说话, 姜舒窈有些惊讶:“不是的, 我不是在忧心谢……我夫君某天会纳妾, 只是为二嫂感到难受罢了。”

听到这话, 徐氏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

她握住姜舒窈的手给她安慰, 不再多劝。

两人分别后, 姜舒窈往听竹院走, 路过二房的院子时远远地眺望, 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什么?”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

姜舒窈吓了一跳,转身一看, 周氏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眉目凌厉。

她以往学着徐氏的打扮, 压住身上的英气故作谦卑端庄,不免显得有些滑稽。今日她没有刻意打扮,姜舒窈这才发现原来周氏和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都是同样的明艳娇丽。

“我……路过。”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二房了。

周氏当然想到了这点。那天她大闹了一通,被全府的人看了笑话,此时遇到姜舒窈这个当时在场的人,怎么都有些狼狈。

但她这么多年了始终憋着一股戾气,自然不会因为狼狈而软了气,反倒更加尖锐,语气烦躁:“那你赶快过,别在这儿站着。”

姜舒窈“哦”了一声,没有回嘴,转身走了。

周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周氏浑身都是刺,看谁都不爽,没有人想去触她的霉头,但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老夫人信佛,每过一段日子就会出门上香,谢国公府女眷自然是要陪同的。

姜舒窈钻进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满身戾气的周氏,一转头,旁边还坐了个一直不喜欢她的谢珮。

本来谢珮是要和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的,但她嫌老夫人马车里太闷,又不愿意和小辈同乘一俩,最后只能坐姜舒窈这一辆马车了。

哎。姜舒窈默默叹了口气。

想想要留在老夫人身边侍奉一路的徐氏,姜舒窈看着马车里沉着脸的两个人,顿时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马车行驶得稳而缓慢,没过一会儿,姜舒窈就坐不住了。

撩起车帘看外面,景色挺好的,但是看久了依旧枯燥无趣。

她放下车帘,提起刚才拎进来的食盒。

无聊的时候干什么?当然是吃啊。

姜舒窈拿出水囊,拔掉,浓郁绵长香甜气息瞬间蔓延在整个车厢里。

说到喝,怎么能少了奶茶呢。

想着要在马车上坐几个时辰,她特意多做了几杯,反正现在天热了,喝凉凉的奶茶正合适。

闻着甜味,周氏和谢珮不约而同地皱眉朝她看过来。

姜舒窈一向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并不介意两人的目光,仰头喝下一口奶茶。

甜而不腻的奶香味儿带着红茶的清爽香气在口里散开,凉意一路滑入胃里,烦躁的心情顿时被安抚了。

光喝奶茶有些单调,于是她又烤制了一些猪肉脯。

猪肉脯被切成了四四方方的薄片,色泽棕红,由于刷了一层蜂蜜,表面带着蜜汁的亮泽感,配着面上的芝麻,看上去就很美味。

姜舒窈做了好几种口味的猪肉脯,甜咸的是原味,色泽稍深的是麻辣味,还有泛着褐色的孜然味,齐齐整整在食盒里码了一层。

擦擦手,拈起一块猪肉脯放入口中。猪肉脯厚薄适中,刚好把猪肉的湿气烤出,吃起来干而不柴,值得慢慢地咀嚼,咸中带甜,有肉味却无腥味,回味鲜香。

吃几片猪肉脯,再喝一口奶茶,行路再枯燥也能忍了。

谢珮正是嘴馋的年纪,看姜舒窈吃得香,顿觉腹中空空。车里备有糕点,但她不能拿出来吃,因为这样不就表示自己嘴馋了吗?

姜舒窈吃得欢快,一片接一片,时不时还要咬住猪肉脯一头,用牙齿慢慢撕开一小条,再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看得谢珮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猪肉脯的味道。

食盒盖子敞开着,猪肉脯鲜美的香气久久不散,谢珮的目光落在整齐晶莹的猪肉脯上,偷偷咽了咽口水。

周氏是拧巴,谢珮是别扭加杠精,看着姜舒窈就想挑刺。

“你吃够了没,车里全是味儿。”

姜舒窈根本不接茬,把车帘掀开:“这样总行了吧?”

谢珮感觉一圈打在了棉花上,莫名地憋屈。

姜舒窈喝奶茶的仪式感还挺足,专门带了一根苇管,于是满车厢都是她喝奶茶的声音。

“吨——吨——吨——”

谢珮忽然有些口渴。

“吨——吨——吨——”

谢珮端起茶杯灌了一杯茶,鼻尖是奶茶香浓的甜味,嘴里的茶对比显得寡淡又苦涩。

眼见着姜舒窈又要发出喝水声,谢珮忍不住道:“喝这么多,你不怕等会儿找不到地儿如厕吗?”

这倒提醒姜舒窈了,古代又没有公厕,喝多了上厕所是个问题。

她低头看看准备的好几个水囊,沉默了几秒,忽然道:“你喝吗?”不能她一个人憋,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

谢珮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自己喝,闻言一愣,有些不自在,表情更加别扭了。

她嘟囔道:“我才不喝呢。”

……

“吨——吨——吨——”

周氏看着车里疯狂喝奶茶的两个人,太阳穴跳动了几下。

她曾经一直被诟病不够端庄淑女,结果现在车里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哪怕是她,喝水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这算哪门子的京城贵女啊。

“我说你们——”她本就心情烦躁,现在更烦躁了,正打算怼人,姜舒窈突然打断她。

“二嫂,来点?”

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盒,周氏一愣。

她脾气不好性格拧巴是真的,嫁到京城后就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也是真的。说白了,她就是太过敏感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对于姜舒窈来说,就是习惯性一问,毕竟以前大家有吃的都会随口问问身边的人吃不吃。但对周氏来说却不一样了,她可是在姜舒窈嫁进来后就没有对她有过好脸色,甚至还嫌弃她的名声,不愿和她多接触。

她攥紧拳头,面色难堪。

曾经她初到京城,所有人都嫌弃她粗鲁没规矩,宴会间更是频频闹笑话,为此她哭了多少回,苦下功夫,总算学了个京城贵女的形。可她却活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刻薄挑剔的人,因为姜舒窈名声不好,她一直都不喜欢她,刻意和她划清界限,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抛开自己粗鄙的过去。

她垂眸,犹豫地抬手拈起一块猪肉脯,声音干涩:“谢谢。”

声音太小,完全被车轮行驶的声音盖住。

姜舒窈没有听见,继续喝着奶茶看窗外。

周氏的难堪无处遁形,惭愧自责到快要将手里的帕子捏烂了,反复几次,终于把猪肉脯放入口中。

嘴里的苦涩被甜咸味取代,猪肉脯表面有一层薄薄的蜜汁,让猪肉的鲜味充分发挥了出来,肉质被烘烤得干韧,越嚼越香,甜中透着微微的辣,口味丰富,回味无穷。

明明极为好吃,她却不想再吃第二片了,侧头面向车壁,心头酸苦难忍。

谢珮对奶茶的喜爱程度远超姜舒窈的想象,没过一会儿就喝完了一袋水囊。

她喝得太急,过一会儿尿意就上来了。

憋了几刻实在忍不住了,满脸涨红地问姜舒窈想不想如厕。

姜舒窈被她一说也有点想了,两个人尴尬地叫停了马车。

谢珮还是第一次在野外如厕,恨不得一头钻进老鼠洞里,领着姜舒窈不断往树林里走。

丫鬟们远远地跟着,不敢惹这位正在害臊的大小姐。

“行了吧,就这。”姜舒窈不想往里走了。

谢珮确定没有丫鬟能看见她们后,点头同意。

两人解决完内急往回走,却发现守在远处的丫鬟们不见了。

“难道走错方向了?”姜舒窈疑惑道。

谢珮也不懂方向,只是道:“可能吧。”

于是两个人又换了个方向走,但还是没见着丫鬟。

姜舒窈很无语:“不至于吧,上个厕所还能迷路?”

谢珮更臊了,瘪瘪嘴。

两人再次调转方向,一回头就愣住了。

面前黑压压的。

一群身形如山,脸上带疤的壮汉们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为首那个身上还带着伤,不等姜舒窈反应过来就吩咐道:“敲晕了带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谢珮还没来得及尖叫就敲晕了,姜舒窈身体比脑子反应的快,转头就跑。

匪徒咬牙,立刻追了上来。

姜舒窈终究是女子,哪比得过身高体壮的匪徒,没跑几步就被扯了头发。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喊声:“你们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完?”

是周氏!

姜舒窈心脏猛缩,情况特殊,周氏过来绝不会带上护卫,现在找过来不是正撞在枪口上吗?

她那句到了嘴边的求救立刻换成了“快跑!”

匪徒狠狠地扯了下她的头发,低声道:“追!”

姜舒窈心里着急,祈祷着周氏一定要快跑。

然而不等匪徒迈步追赶,面前的树林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氏看着面前的一幕,虽有惊愕,却并未流露一丝一毫的畏惧,沉声道:“放开她们,护卫在我后面,马上就到。”

姜舒窈听着身后的匪徒呼吸滞了半拍。

就当她以为匪徒要放了她们的时候,带头的那个却忽然笑出声来:“那我们就更不能放了,你们可是筹码。”

话音落,有人朝周氏跑去。

周氏紧绷着脸,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

就当匪徒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拎起裙摆,身形如电抬腿踹向他的腹部。

匪徒浑身一缩,她就势侧身,“唰——”地拔出他的刀。

眨眼间鲜血喷洒,壮汉双目圆睁,轰然倒地。

刀光如霜,映得周氏满脸寒光。

她随意地用袖子抹抹脸上粘稠的血迹,重复道:“放了她们。”

姜舒窈听见身后的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是愤怒至极。

四周陷入一片浓稠不安的死寂,一触即发。

随着一声暴呵,身后的匪徒纷纷拔刀冲向周氏。

姜舒窈死死地盯着前方是一幕,后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50章

姜舒窈是被摇醒的。

意识回笼的一瞬间, 后颈的击伤痛得她倒抽一口气。

她摸摸后颈,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谢珮的脸,猛地坐起。

“这是哪?”她警惕地观察四周。

谢珮泫然欲泣:“土匪窝子。”

姜舒窈看看身处的屋子,不由得的迷惑,这不像土匪窝, 分明就是见简陋的小佛堂。

谢珮为姜舒窈解答了这个疑惑。饶是她再天不怕地不怕,此等处境下也被吓得声音颤抖:“我看到他们杀人,然、然后把头发剃了, 换上了死人的僧袍。”

姜舒窈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把谢珮的发髻搓乱,顺手摸了她一脸黑灰。

谢珮一愣, 本来就想哭了, 被姜舒窈这么一搓,差点没嚎出来, 强忍着怒气道:“你干嘛!”

姜舒窈又往她脸上抹了一下,谢珮更气了:“我会还手的!”

话音刚落, 门锁传来响动, 谢珮浑身一僵,立马熄火。

木门打开,换上僧人衣袍的匪徒走进来, 除了为首的那个, 其他的都眼带凶意, 浑身戾气。

“你们是哪家的女眷?”

谢珮下意识想抬出谢国公府的大名, 话到嘴边, 看到匪徒满身的杀意,顿时没了底气。

“谢国公府。”她正犹豫着,耳边传来姜舒窈的声音。

谢珮连忙扯扯她的衣袖。

对面为首的匪徒沉默了一下,旁边的人立马出声道:“大哥,管她什么府的,那个女的杀了咱们三个弟兄,不能放过她们。”

听到了有关周氏的信息,姜舒窈心里一紧,屏住呼吸。

为首的匪徒并未同他们一般愤怒,反而沉了脸:“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还有脸说。”

打不过?看来周氏是性命无忧了。

姜舒窈松了一口气。

“大哥,那你说她俩咋办,我们可不能再引人注意了。”

姜舒窈感觉到了杀意,浑身绷紧,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们也算不得谢国公府的女眷。”

男子抬头看向她,目光沉沉。

姜舒窈瑟缩着,声音颤抖:“我、我只是一个通房罢了。”

谢珮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她。

众人皆是一愣。

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莫名地打散了空气中的杀意。

姜舒窈抬袖擦掉眼角边不存在的泪水,面容苦涩,似叹息似自嘲:“您看我这副模样,怎会是个正妻,左不过玩物罢了。”

谢珮:?!

若不是此刻的处境太糟糕,她一定会为姜舒窈随口拈来的谎话倒抽一口气。

为首的男子和其他粗鲁的匪徒不同,他落难前也是贵人的幕僚,见过世面。

姜舒窈发髻散乱,半抬着头,即使脸上脏污也掩不住那份张扬的妖娆眼里,垂眸时眼尾飞扬,灵动娇艳,和高门主母的长相毫不沾边。

到了这份儿上,姜舒窈也豁出去了,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若不是长兄重病要喝药,我也不会自甘下贱去做劳什子通房,今日这一遭,是劫也是运,求大哥留我一条贱命,家里父兄还等着我拿银两回家救命。”

刚才这群人进来,唯有为首的男子眼中没有邪念,姜舒窈观他姿态神情似乎是不屑与这群粗人为伍,反正下场不是受辱就是死,何不豁出去了试一试?

她呜咽着道:“谢国公府的二爷就是个禽兽,养了一院子女人全拿来作践取乐,高兴了打一顿,不高兴了也打一顿,打完了还要让大夫开伤药养着以供下次再打,连上香也要带上我们以虐打取乐。”

她说的情真意切,悲愤痛楚,连谢珮都差点要信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这、这说的是她的二哥吧?

男人最贪恋权与色,也最容易被权与色拿捏。

见到美人落泪,哪怕是刚才起了杀心和邪念的匪徒也心一软。

“那些高门大户从不把我们平民百姓当人看。”姜舒窈愤恨道。

她这么哭诉,把匪徒们凌辱的念头彻底哭没了。大家都是贫苦出身的,听她这么一说,再想想自身遭遇,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但这只是对大脑一根筋的匪徒有用,为首的男子面色不变,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显然并未消除某些心思。

“你说你家中贫苦,怎么会养出这般皮肉?”

谢珮在一旁听着,瞬间冒起了冷汗。

姜舒窈却又开始哭起来,道:“若不是生得与富贵人家的小姐差不多,我哪能被卖进谢国公府呢,得亏这般,兄长的病才有救。”

“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爷脑仁都被哭疼了。”旁边一匪徒打断道。

姜舒窈收了声,小心翼翼的模样确实是像个谦顺卑微的女人。

“大哥,要不等会儿再说咋解决她们吧。饿了一天了,咱们先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珮抓着姜舒窈袖口的手松了松,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本以为这事儿就到这了,姜舒窈突然开口道:“各位大哥,你们若是不嫌弃,就让我为你们做顿饭菜吧。”

这话一出口,为首的男子总算信了她的身份。因为无论是高门主母还是富家小姐,都是不会亲自下厨的,只有平民女子才会出入厨房。

他落在姜舒窈身上的目光少了几分杀意,道:“我随你去。”

姜舒窈诺诺点头,扯着浑身僵硬的谢珮,跟在男子出了屋。

他在旁边盯着,姜舒窈想做些小动作也难。

寺庙里的僧人吃的简单,每日就是馒头下点烫青菜,姜舒窈再有本事也没法做出花来。

把容易露馅的谢珮打发去洗菜,她揭开笼屉看了眼,里面还剩有几个馒头。

烧柴热馒头,再把青菜烫熟,勉勉强强凑够一顿饭。

她手上麻利,一看就是常年下厨的人,饶是匪徒头子再多疑也不得不信了她的话,以为她真的是个平民女子。

饭做好后,两人又被关进了先前的屋子。

谢珮刚才吊着的一口气散了,艰难地开口道:“他们还会杀我们吗?”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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