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雾气腾在脸上,把他熏得脸颊微红,感觉鼻腔口里全是鲜美的味道,不禁再次感叹道这清亮如水的汤底,怎么能有如此醇厚的香味。

夜晚总是让人放松的,他沉浸在美食中,大口吃面,大口喝汤,觉得要大口嚼面条才最过瘾。

姜舒窈吃完时,他也跟着吃完了。

吃饱了没人想动弹,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慢慢等汗散去。

谢珣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明日要去长公主府赴宴,你可别忘了。”

“嗯,白芷一直念叨呢。”

“别再因为收拾误了时辰。”上次出府那一遭可是有够等的。

“不会,我一定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姜舒窈心情松快了不少,面上也不见郁色了。

谢珣见机便问道:“襄阳伯府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话题转得突然,姜舒窈有些疑惑他为何提起这茬,但也没有排斥,摇头道:“不是,是我娘,我总觉得她郁气凝结,闷闷不乐的,像是失了盼头和斗志,一下子没劲儿了。”

她愿意与他谈天,谢珣有些开心,很想为她排忧解难,道:“你娘平日爱做什么?”

姜舒窈思考了一下:“爱……赚银子?”她回忆一下刚穿来的时光,细数道,“平日里找找妾室麻烦,算算账,经经商,然后盼着我早点嫁出去——”

说到这尴尬地住嘴,毕竟她和谢珣的结亲绝对算不上愉快。

谢珣毫无察觉,闻言轻笑:“那就让她重新找到干劲儿吧。”困扰她的问题没有想象中的难,谢珣松了一口气,“你娘爱经商,就让她经商。林家现在插手的生意都是行当头筹,那就换一个行当。”

“比如?”姜舒窈眼前一亮,脑子灵光的就是不一样啊。

谢珣微微直起身,脸上带着朝气的笑,与有荣焉:“比如酒楼食肆啊,你这一手厨艺,总不能全浪费在谢国公府了吧。”

“啪!”

姜舒窈站起身来,袖角把碗扫落在地,拎着裙子飞快地跑谢珣旁边坐下:“你详细说说。”

她靠得这么近,眼里全是绚丽的神采,巴巴地看着他,让谢珣莫名有些害羞,收住了脸上的笑意。

“林家如今在本来的行道上做到了顶峰,再进一步也没什么意思,但换个行当就不一样了。一切从头开始,前路未知,新鲜新奇,想必热爱行商的岳母会对此有意的。”

姜舒窈双手拍拍地面,激动道:“说的有道理啊!可是开酒楼林家怎么脱颖而出呢?”

谢珣看她这么激动,实在是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眉目俊朗温润:“这就要看你了。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林家富裕,想必对发家赚钱反而没多大期盼了,那就换一个盼头,比如赚钱的同时,做些有利于百姓的事。 ”

“这……听上去好难。”姜舒窈没想到谢珣能给她派这么伟大高尚的任务。

谢珣道:“又不是什么拯救苍生的大道,别皱眉头啦。说起来也不难,比如你们林家的船行,统领航运行当,扫清河匪,让百姓行路方便,商贸往来方便,这可不是有利百姓吗?当初太祖皇帝扶持林家,便是此意。”

太祖皇帝,那位同为穿越老乡的基建皇帝。

姜舒窈想到他,不由得感叹,别人穿过来搞基建,她过来吃吃喝喝。只是太祖上到社会制度,下到衣住行,就是没发展一下“食”,让商队出海寻种子,也只是找玉米红薯土豆这种多产饱腹的食物来搞基建,连个辣椒都不找找。

她点头:“好!我会向母亲提议的。”

谢珣继续为她出谋划策:“酒楼往往只有富贵人家出入,讲究精细,一般百姓不会踏入。不如想想有何食材低廉又味美的食物,开食肆售于普通百姓,你觉得如何?”

别说林氏了,连姜舒窈自己都有干劲儿了,她激动地再次拍地面,不过瘾,又拍拍谢珣的肩膀:“谢伯渊,你太厉害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谢珣本来还待害羞,但见她落落大方激动不已的模样,心中只剩下无奈好笑了,任她大力地拍自己的肩膀:“我只是瞎出出主意,具体如何,你还是与岳母多商议商议吧。”

“嗯!”姜舒窈点头,慢慢收回手,一脸郁闷:“手臂怎么硬邦邦的,吃这么多不长胖吗?”她最近脸圆润了不少。

谢珣闻言一愣,哭笑不得,真不知她脑子里每天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

他正要说话,姜舒窈突然伸手探向他的腹部。

轰——

谢珣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呆滞。

温软的手贴在他的腹部,隔着层层布料,似乎还能感觉到她手掌的柔软。

谢珣浑身僵硬如石,连躲开都忘了,“唰”地一下,整张脸红得滴血。

姜舒窈只是摸了一下就收回来了,又摸摸自己的腹部:“你怎么还有腹肌啊,真是不公平,我感觉我肚子马上就要有赘肉——诶,谢伯渊你跑什么?”

谢珣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飞奔而出,满脸通红,狼狈至极。

下人们只感觉一阵风钻进了书房,“嘭”地摔上了门。

谢珣脸上的热度迟迟不散,烫得他心里发热,脑袋快要冒起白汽了。

他围着屋子来来回回地踱步,可就是消不了热度。

烛光太亮了,似将他的害羞无措全部摆在了面上一般。

他赶紧过去吹灭烛光,等屋内黑下来了,才松一口气,泄了劲儿般,有气无力地把脸埋在墙角。

他抬手摸摸脸,感受到烫手的热度后羞恼地将脑袋往墙角磕了又磕。

姜氏真是……真是……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第31章

翌日, 谢珣用完早膳,收拾完毕, 东厢房那边还没动静。

他有一种“我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感叹,一路走到东厢房门口, 院子里一个大丫鬟也没见着,全都窝在东厢房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谢珣走到门口,欲跨过门槛,犹豫了一下, 还是先敲敲门框。

“谢伯渊?”里面传来姜舒窈的喊声。

“是我。”谢珣答道。

“快过来!”她的声音带着惊喜。

谢珣往屋内走, 一路上看到了桌案上一大堆绣工精致腰带, 屏风旁十数双精巧的绣鞋,绕过屏风, 又看到一张被衣裳淹没了的贵妃椅。

他的眉角跳了跳。

再往里走, 见到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的姜舒窈。

周围的丫鬟正不约而同地屏着气, 屋内极其安静。

谢珣疑惑, 正要开口,姜舒窈猛然转身, 他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

日光从雕窗处倾泻而下,衬得她乌黑云鬓上的衔珠鸾钗熠熠生辉。金步摇缀着细碎流苏在她脸上洒下摇晃着的细碎光影, 唇点薄丹,轻著胭脂, 一直晕染到眼角, 让本就灵动的双眸染上妩媚娇艳, 眸含春水,顾盼生辉。

谢珣恍惚了一瞬,眼神似被烫了一般,飞快地挪开。

“谢伯渊,你过来。”她说,语气因着急而带点鼻音,像在撒娇。

谢珣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捏紧,依言走向她,只是目光不敢再落到她的芙蓉面上。

“铜镜照不清楚,你帮我贴一下花钿可以吗?”她道,“我让她们帮忙,她们都不愿动手。”

谢珣听她抱怨,心下明白为何丫鬟不愿帮忙。

约摸是怕自己手拙,毁了她眉目间的娇丽艳色。

他心中叹口气,没敢拒绝,接过花钿。

姜舒窈仰起头,朝上看时眼尾上扬,染着胭脂的眼尾眉梢多了几分勾人的婉转风情。

谢珣手一抖,差点没夹住花钿。

只可惜他越紧张,脸上越紧绷,本就长得清冷,一皱眉抿嘴,更显疏离冷漠。

姜舒窈见状,有点不好意思:“生气啦?”

谢珣“嗯?”了一声,抖着给她贴画钿。平日能拿笔提刀的手,却快要夹不住轻飘飘的金箔。

姜舒窈乖乖地仰着额头,视线从他眉目间扫过,他专注的时候冷着面,显得有点凶,她不敢细看。

“我让你等烦了吗,对不起。”她轻声说话。

谢珣把金箔正正地贴在她额间,嗓音紧绷:“没有。”

姜舒窈心想,果然是等生气了,哎。

“还有昨天摸那一下,是我冒犯了,对不起。”两人现在关系逐渐亲近,姜舒窈看他就像看一个老爱臭着脸的邻家学霸弟弟,忘了男女大防,太过跳脱了。

幸亏花钿已经贴好了,否则谢珣必定要手一抖,歪到天边去。

这回他倒是没有回答了,把东西递给丫鬟,一声不吭,冷着脸背着手转身走了。

姜舒窈蹙起柳眉:“怎么办,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美人蹙眉,连丫鬟们都看得心疼了,连忙安慰。

谢珮到了堂屋前,见姜舒窈还没到,抱怨道:“怎么如此拖沓,只剩她一个人——”

话没说完,就看到拎着裙子匆匆赶来的姜舒窈。

入目便是一袭艳丽的红,似火如芙蓉,姜舒窈头上簪钗戴珠,明明是满头俗气的金饰,却丝毫不显艳俗,只余富贵大气。

即便如此,全身上下最夺目的还是那一张灿如春华的面容,华服金钗瞬间沦为陪衬。

谢珮突然想到了冬夜宫宴上的林贵妃,云堆翠髻,雍容华贵,华容婀娜,往皇上身侧一坐,真叫一个六宫粉黛无颜色,明明是姝色无双的美人,却叫人不敢细看。

谢珮心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她赶紧瞄了一眼自家三哥,见他一如往日冷着脸,松了一口气,就说嘛,她的三哥可不是会被美色诱惑的人。

众人前往长公主府,姜舒窈与谢珮徐氏同坐一辆车。

徐氏见了她,也是愣了一瞬,然后便毫不扭捏地夸了几句,坦荡极了。

几句夸奖听得谢珮耳尖发痒,又往姜舒窈脸上扫了一下,见她微微抬眸准备看过来,心尖一颤,飞快地躲开。

她捏紧身下的布匹,将缎子做的椅面捏得皱皱巴巴的。

怎么回事?!

谢珮咬着牙根想,明明她以前生得那般俗艳刻薄,短短时日竟变成这般富贵娇艳。

她想到以前姜舒窈的打扮,再对比如今,隐约明白几分,但也有些困惑,曾经她若是这般打扮,哪会被那些贵女嘲笑。

公主府门前虽然宽阔大气,却依旧被来府的马车挤满了。

日头上来了,晒起来烦闷,众人被堵得有些焦急,家中势大的早有人认出马车来伺候,官位稍低的就只能干侯着。

蔺成下了马车,正巧看到了不远处刚下马车的谢珣。

他穿过人群和马车,来到谢珣身边打招呼。

上次去他家蹭饭,蔺成回来便让厨子试了试鸭血粉丝汤的做法,也不知杀了多少鸭子取血,弄得鸡飞狗跳的,挨了老爹的一顿骂。

他曾听说襄阳伯府家的大小姐那些糟心事,也见过她那副造作刻薄的面相,但因为一碗鸭血粉丝汤,如今对她十分看好,恨不得她与谢珣忘掉往事恩怨,夫妻恩爱一辈子。

车夫往马车前拜上马凳,丫鬟把车帘掀开,珠钗轻响,蔺成下意识转头看去。

日头晃眼,他没来得及避讳,直愣愣地盯着姜舒窈,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芳容丽质,娇靥如花,芙蓉不及美人妆。

他慌张地垂下眼,扯着谢珣害羞紧张地悄声问:“伯渊,令妹初长成,端的是国色天香。”

谢珣斜眼瞟了他一下,冷淡地道:“那是我的夫人,姜氏。”

蔺成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把自己呛住。

他脑子一团浆糊,半晌才听清谢珣那句话。

“怎么可能?!”

同样的一句话,在另一边响起。

李大小姐扯着宋二小姐的衣袖,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舒窈。

“不可能!”她道,“短短时日怎么会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她曾经还不如……”不如自己生得好看。这也就是她日夜咒怨姜大的原因,那么一个丑妇无才女,怎么可以攀上了谢郎那星月般的人物。

“我见她倒是有以前的模样,换了打扮,点了盛妆,眉目也长开了,看上去变了个人似的也正常。”

“哼,不过是靠一身衣裳一头珠钗衬的。”凌四小姐说道,众人皆沉默了,虽然心底都知道不是这个缘由,还是努力地骗自己正是如此。

眼见着谢珮过来了,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嘀嘀咕咕说着姜舒窈的坏话,毕竟姜舒窈待嫁时,谢珮可是把那个厚颜无耻名声扫地的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珮脸色不妙,众人心头一喜。

“阿珮,你怎么脸色不好?”

“是被姜大气的吧?”

“是呀,我瞧着她那矫揉做作的劲儿也难受呢,一身珠钗给谁看呢,这是赴宴,又不是相看。”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可是没人反驳。

谢珮抬眼看向说话的人,那人以为自己合了谢珮的心意,连忙补充道:“就算如此打扮,也只能称得上一个俗字,哪能配得上你哥哥那般明月风清的君子呢?”

旁边的贵女叽叽喳喳附和道:“是啊是啊。”

谢珮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她配不上——”

所有人脸上都泛出了喜色,谢珮可是谢郎的亲妹妹,这样骂姜大,想必谢郎对姜大也……

念头刚起,就听到谢珮接着道:“你又配得上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谢珮在这些人脸上扫了一圈,对着刚才出言附和的人说:“还是凭你?”

又转头,扫过另一人:“或是凭你?”刻意梳妆却连姜舒窈素颜布衣的模样都比不上。

不论是被她点中的,还是旁边站着的,所有人都脸色都一下子铁青,面上烧得慌。

谢珮的眼神明明只是轻飘飘地落在她们脸上,却像明晃晃的日光,把她们内心的阴暗嫉妒全部照得一清二楚。

谢珮刁蛮惯了,毫不在意她们的脸色。

“算了吧,我看这京城上下,也只有她能配得上我哥哥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谢珮!你这话什么意思,京城里谁能待见她,我们不过是说几句,你至于吗?”

“说几句?”谢珮才不理会她们的恼怒,“你们在别人面前随便怎么说我管不着,在我面前说,我怎么不至于了?我难道听着谢家人被别人嚼舌根还要忍着吗?”

她用肩膀大力撞开挡路人,满脸不愉地走了。

待她走后,刚才有怒不敢言的众人终于敢开口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摆脸子给谁看呐?”

“不就是仗着谢国公的势嘛,呵,她敢这么对葛丞相家的大小姐吗?”

像是看到了希望般,所有人开始附和:“对呀,京城第一才女总能配得上谢公子吧?”

“而且葛小姐冰雪聪明,脱尘出俗,姜大那种草包,给她提鞋也不配!”

马车驶过,她们口中的葛小姐葛清书掀开车帘一角,五官清丽,一身白衣,宛若不食人间烟火。

连开口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凝冬,你说她们所言可是当真?”

凝冬把头垂下,恭敬道:“自然是。”

第32章

姜舒窈进府不久, 长乐郡主派来的太监就找到了她,直接领着她穿过人群往里走, 省了乱七八糟的规矩。

按理说,姜舒窈已嫁做人妇, 应当同徐氏她们一道拜见长公主,但长乐郡主不介意,这些规矩便形同虚设。

即使这样,她还是比谢珣晚了一点到达长公主的宴亭。

长公主是很喜欢谢珣的,长得好, 才华又出众, 只是少了点人气儿。

她内心点评道, 也正是因为他身上这份冷淡的仙气才惹得京中贵女们芳心乱颤啊。

谢珣恭恭敬敬地拜见了长公主,两人一问一答, 聊得十分愉快。

而另一边, 插队的可不仅姜舒窈一人。葛丞相的女儿葛清书也是插队的, 她家中势大, 太后抬爱,七拐八拐还能叫长公主死去的驸马一声十三表叔。

长公主正在腹诽谢珣的气质中, 余光处悠悠然飘来一身着月白的仙女儿,浑身素淡典雅, 礼仪得体,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

多亏了穿越老乡太祖皇帝, 此时男大女防并不严苛。所以葛清书在见到谢珣时, 也只是微微垂头避开他。

谢珣听到太监禀告, 感觉有人进来了,没多看,袖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长公主看着两人这番动作,心道可真是巧了,一个京中第一才女,一个京中第一才子,两个都是仙气飘飘的主。

可她仔细一瞧,却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很怪异,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雪中寒梅,一个还好,凑一块儿就显得过头了——活像道士和尼姑一样。

她朝谢珣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太监的尖锐嗓音突然响起:“谢国公府三夫人谢姜氏——”

话还没说完,长乐郡主就拍拍手,激动道:“是窈窈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宫女掀帘,姜舒窈走了进来,一袭明艳的红裙瞬时让屋内鲜亮了不少。

饶是见惯美人的长公主也惊艳了一番,她见过的女人中能把红衣和金饰压住的,除了林贵妃也就只有姜舒窈了。

谢珣听到布匹摩擦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了头。

姜舒窈视线和他对上,他又立刻移开。

姜舒窈心里叹气,谢珣还在生气啊。

长公主瞧着两人站一块儿,一个艳丽妩媚,一个清冷孤傲,恨不得拍手。

这才对了嘛,道士合该配妖精。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出戏文,书生与精怪,仙尊与妖女……

她的眼神亮了亮,把两人刚才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里。

有意思,看来这小道士破了戒律动了心,妖精却不懂人间情爱啊。

她恨不得马上把戏班子叫过来排一出戏,咬牙忍住,和几人说了几句话就放他们走了。

姜舒窈刚走出去就被长乐郡主截了胡,扯着她跑远了。

谢珣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开始担忧。

以前长乐郡主就爱带着姜氏看美男,如今姜氏嫁了人,郡主不会再胡闹了吧?

他一愁,那脸色更冷了,吓得还在偷瞄她的宫女纷纷垂头。

摆宴后,姜舒窈全程挨着郡主坐,惹得一众贵女暗自嫉妒,盘算着等会儿玩乐时一定要如以前一般狠狠地下她的面子。

她们计划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撤席后,长乐郡主提议道:“府上最近凿了几条清渠,不如我们移步去那边,学学文人墨客曲水流觞可好?只不过规矩改改,咱们还是玩行酒令,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接,谁接不上谁就饮酒。”

姜舒窈听着就头晕,悄悄扯扯长乐郡主的袖子:“郡主,我肚子里可没墨水呀。”

郡主面上还是那副端庄大气的笑,咬着牙回道:“你以为我会出主意玩这个吗?都是我娘逼的,说我到了相看的年纪,不能再胡闹了,让我沾沾文气,名声也好听点。”

姜舒窈默然无语。

长乐郡主捏住她的手腕打气:“不就是接不上就喝酒吗?怕什么,咱俩喝他娘的,不醉不休。”

姜舒窈哭笑不得,也不用把输酒说的这么豪气吧。

于是两个没墨水的人凑一堆了,选了个最不容易停酒杯的地方坐下。

可惜时运不济,一开场酒杯就停到了姜舒窈面前。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虽然她早有准备,此时此刻还是觉得十分尴尬,仿佛在一众学霸中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渣。

她僵硬地扯了个笑,利落地遮面仰首喝下一杯酒。

姜舒窈本就生得明艳娇丽,以袖掩面喝酒的模样又让她带了几分利落爽辣,不少郎君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在了她的身上。

谢珣看到这一幕,浑身的冷气都快把渠水冻结冰了。

行酒令再次继续。

过了三轮,酒杯再次停在姜舒窈面前,姜舒窈内心咒了一句,再次痛快喝下。

谢珣看得着急,频频朝她使眼色,示意姜舒窈坐过来。

姜舒窈收到谢珣的目光,见他棺材脸冷得吓人,默默地缩了缩。

不至于吧,她输酒这么丢脸吗?气成这样。

眼见酒杯再次停到姜舒窈面前,谢珣突然开口,帮她接了。

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走到姜舒窈旁边坐下。

“这是什么规矩,还能替人接的吗?”有人不服道。

谢珣面不改色:“夫妻本为一体,有何不可?”

无论是看不惯姜舒窈的贵女,还是仰慕谢珣才华的郎君,亦或是姜舒窈本人,全体都傻眼了。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

谢珣仿若未觉,躲过姜舒窈手里的酒杯,往渠面上一放,轻轻一推:“继续吧。”

有瞧好戏的,有嫉妒姜舒窈到发狂了的,也有心碎了一地的……各种的目光投在姜舒窈身上,让她坐立不安。

她悄声对谢珣道:“你干嘛呀?”

谢珣眼风扫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一开始怎么不坐我旁边,我还能让你输酒不成?”

姜舒窈傻了,眨巴眨巴眼望他,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

谢珣“哼”了一声,移开目光,微微侧身为姜舒窈挡下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姜舒窈半晌道:“呃……喝酒我又不怕,我挺能喝的。”

谢珣侧过头来,蹙眉冷眼看她,姜舒窈闭嘴了,乖乖缩好抱学霸大腿。

行酒令玩到后来便无趣了,长乐郡主干脆让没接上的人退至一边,最后留下的人便是胜者。

然后大家便一个接一个被淘汰,渠水边渐渐地就只剩下谢珣夫妇和葛清书了。

这也太尴尬了,作为一个抱大腿的人,姜舒窈很想自己举手退出。

谢珣本来也不愿争这个头筹,毕竟胜不胜对他来说又不重要,但是姜氏坐在他身后,他总不能在她面前输吧。

但若是执意不让,一直接下去,会不会显得争强好胜,姜舒窈会不会不喜呢?

他胡思乱想着,下意识接口。

葛清书答得快,他接得快,一来二去就过了十几轮,葛清书回答得越来越慢,最后力不从心,饮下一杯酒表示退出。

众人可算看到了好戏,往谢珣脸上瞟。

谢珣还在那纠结呢,突然就赢了,顿时忐忑地看向姜舒窈。

姜舒窈却没看他,而是接过再次飘过来的酒杯,一口饮下,对葛清书道:“葛小姐好才华。”毕竟谢珣是自小就奔着科举去的,葛清书能坚持到现在,算是十分优秀了。

葛清书面色冷淡,轻声道:“谬赞。”

刚才就等着看好戏的贵女们顿时激动起来。

没想到姜舒窈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葛清书笑了笑,而葛清书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戏台还没搭好,旦角就下场了。

总算熬过了曲水流觞,长乐郡主火速派出弟弟让他把这些公子才俊领走,再吆喝着贵女们去投壶。

文采姜舒窈不行,投壶她更不行,果断拒绝了。

长乐郡主疑惑道:“你以前不是最爱投壶了吗?”

姜舒窈撒谎道:“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在这坐着吧,景色挺美的。”

长乐郡主神经大条,连自己小姐妹换了芯子都没发现,更不会发现姜舒窈说谎了。

她把大批人领走了,剩下几个不喜欢投壶的闺秀和姜舒窈留在了这里。

她们围住一团说话,完全不给姜舒窈眼神,她只能形单影只地坐在角落里……喝酒。

长公主府的果酒太好喝了。

葡萄酒色泽紫红,甜味浓郁,远远压住了酒的涩,带着清新爽利的酸,回味绵长。

再说桃酒,一口喝下去,嘴里居然会有清冽的新鲜桃子味,味微酸,甘甜纯净,桃香味醇厚。

还有金桔酒,面上清透澄澈,喝到底部居然能品到细密的果肉,果香纯正,清雅甜蜜,尾香清淡,倒不怎么像酒了,像是带着微涩味的鲜榨橙汁。

她不太喜欢宴席上的饭菜,酒喝多了,胃里不太舒服,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一个油纸包。

昨天谢珣说了那个提议,她一晚上兴奋地差点没睡着,想着先弄出个方便携带的菜品出来,在厨房里鼓捣了很久。

因为开国皇帝修路的关系,商人百姓们行路比以前轻松很多,但行路时往往一行就是大半天,路上若没有茶摊,喝口热水都要自己煮。所以这时候人们喜欢在前一个歇脚处买点干粮,在路上用热水煮一煮泡一泡,勉强可以下肚。

之所以不会买肉饼肉馍,是因为它们凉了就不好吃了,再加上处理荤食的技术不够,除了饼皮难吃,凉了的肉也会腥膻。

想到这个,姜舒窈便思索着怎么改进一下,最后她想到了汉堡包。

汉堡虽然也是热的时候最好吃,但是凉了的面包也不会太难吃,况且里面夹的肉处理方式特殊,可以很好的避开肉凉了就腥膻的毛病。

姜舒窈想到了这个,昨夜便做了两个汉堡包,打算今天带过来看看是否难吃或是不方便。

这时天热,放在袖口里的汉堡不冷,常温状态下勉强算上温的。

她拆开油纸包,一口咬下去。

嗯,面包依旧蓬松香软,烤得正正好,面香味十足,有着本身食材自带的甜味。

昨晚做汉堡时,她下意识就挑了最大众口味的两个汉堡,一个是奥尔良鸡腿堡,一个是香辣鸡腿堡,都加了生菜和沙拉酱,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只是她做完了才意识到,鸡肉成本总是比猪肉高的,应该先试验猪肉,比如黑胡椒猪排堡,照烧猪排堡等等。

她捏着油纸,咬下一口香辣鸡腿堡,鸡腿裹着面包糠炸过,外皮酥脆。

咸香味主要在外皮,内里更多的是鲜,带着极其微弱的辣,正好祛除了鸡肉的腥味,咬下去鲜嫩多汁,隔着面包和清脆的生菜也能感受到鸡汁在口中炸开。

沙拉酱酸甜可口,用蛋黄和油制成,有着蛋黄独特的醇香味,让味觉体验更加丰富。

炸物的油香味和鸡肉的鲜嫩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配上精细烘焙的面包,清爽的生菜和咸度适口的沙拉酱,第一口才咬下去就已经忍不住吃第二口里。

她正吃得开心,面前突然出现月白绣清莲暗纹的袍角。

姜舒窈顺着袍角往上看,就看到了葛清书那张脱尘出俗的脸。

“这是何物?”她面色依旧冷淡,语气却是极轻,搭配起来十分违和。

姜舒窈愣住了,嘴里包着一大口汉堡,半晌没回答。

葛清书端庄优雅地在她面前坐下,礼仪丝毫不错半分,语气和缓:“见你一个人坐在这,我就过来了,无意打扰你用食,抱歉。”

然后不染尘埃的仙女儿微微一笑,虽然一看就是因为不熟练而十分僵硬,但是依旧给她冷淡的面孔添上了几分鲜活。

她直勾勾地看着汉堡包,对姜舒窈说:“看上去可是真美味呢。”

第33章

姜舒窈与葛清书对视,看着她脸上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的笑容, 差点没被汉堡包哽住。

她掩着嘴, 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

葛清书见状垮了笑容, 重新变回那副不染凡尘的高冷模样, 把酒杯递给姜舒窈, 抬袖动腕的模样活像酒杯里装着琼浆玉露。

姜舒窈猛灌一口,总算舒服了,对葛清书道:“谢谢。”

“不必。”

姜舒窈对她笑了笑, 抬起手准备继续吃, 就见葛清书眼神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一刻也没离开过汉堡包。

呃……用这种断绝七情六欲地眼神盯着一个汉堡包是闹哪样?

姜舒窈在她的视线下,十分不自在地把汉堡包往嘴里放,一口咬下, 青菜和鸡腿脆皮发出“咖嚓”的响声。

然后她就看到葛清书平静无波的眼神亮了亮。

如果可以,姜舒窈的额角一定会滑下一滴冷汗。

这种场面,这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试探地问道:“那个,你要尝尝吗?”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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