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谢珣再次懵了,见姜舒窈掀帘子进屋了,甩了甩一团浆糊的脑子,连忙跟上。

不管怎么样,为友人解难的目的不变,姜舒窈要回娘家,他总得开口相帮吧。

谢珣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姜舒窈总是犯傻,但是对着其他人还是无比清醒的。

他舌绽莲花,巧言善辩,三两下把老夫人忽悠得答应了姜舒窈回娘家,只是不能长住,两天足矣。

在屋外侯着的白芷听到姜舒窈如此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谢珣送佛送到西,干脆把姜舒窈送到了襄阳伯府门口,见她下了马车,转身进入襄阳伯府,忍不住叫住她:

“两天后我来接你!”

姜舒窈回头,皱眉:“嗯?”

谢珣莫名吓得敛了声气,小声道:“你莫要忘了。”竟然有些委屈的味道,说完又立马补充道:“那什么,下次我也会帮你说项的,来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姜舒窈突然走向他,谢珣差点没忍住倒退几步。

她在他面前站定,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直看得谢珣心虚不已,也不知道为何心虚。

“你不会是怕吃不到饭了吧?”

谢珣那颗吊起来的心瞬间落地,复又揪起来:“你怎生认为我是那般——”说道这里突然哑了,不是为了吃,那是为什么?

他闭嘴了,任由姜舒窈误会。

姜舒窈虚着眼睛看他,在他忍不住要躲闪开时,突然抬起手锤了他肩膀一下,笑道:“等我回来吧。”说完利落转身进府。

直到襄阳伯府的大门关上了,谢珣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歪歪脑袋想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明白,最后摸了摸自己肩膀。

奇怪,酥酥麻麻的。

可是她没怎么用劲儿啊,怎么还能痛麻了?

他想不明白,翻身上马回府,想着她刚才突然绽放的明艳灿烂的笑,嘴角上扬。

他驭马慢悠悠回府,心情甚好地欣赏着天边晚霞,余晖温暖柔和,薄云染上赤红色,边缘绽出金光,红得好似姜氏为他做的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丝……

等等!姜氏回娘家了,那他岂不是没热饭吃了?!

谢珣的笑脸垮了。

姜舒窈到了襄阳伯府上,襄阳伯夫人把她念了一通,责怪她嫁了人还往娘家跑,不受规矩,但见她回来又甚是欢喜。

“快,叫厨房给你做些吃食,今日刚巧有牛肉,你可是回来对了。”她活力恢复了几分,拉着姜舒窈进屋,上下将她打量,“怎么胖了这么多?”

“娘,这哪叫胖?”原主以前饿得面黄肌瘦的,现在刚刚长了点肉回来,才显出她本该有的姿色。

林氏欲言又止,最后转化为轻笑:“也是,你嫁了人了,娘也就不管你了。”她拉着姜舒窈的手道,“吃好的,穿好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赖定谢国公府了!”

姜舒窈听她最后一句愣了一下,她可是有想过和离归家的人,试探道:“谢伯渊又不待见我,万一休了我可怎么办?”

林氏得意挑眉:“不会的,娘当初为你选中谢国公府不是没有理由的。娘计谋不足,这辈子心思全花在经商上了,过得十分糊涂,但在这事上敢说为你挑了最合适的婆家,你姨母也赞同。”姜舒窈姨母可是过五关斩六将登上贵妃之位的女人。

姜舒窈听她话里有意,不待细想,林氏便出声打断她的思路,让人为姜舒窈做碗牛肉羹。

姜舒窈回神,观察林氏,见她面色苍白,虽然她回来以后她精力恢复了一些,但也只是强撑着,身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暮气,似乎仅剩的斗志在嫁出姜舒窈以后就散了。

“娘最近可有好好用膳?”

林氏闻言有些欣慰,摸摸她的脸:“长大了,知道关心娘了,不似以前那般混不吝的。”

见她避而不谈,姜舒窈皱起眉,严肃道:“娘,你本来就身子虚,如今更是怀了身孕,不好好吃饭可不行。”

徐氏摇头,叹道:“什么身孕不身孕的,谁知道这胎……”她扯开话题,“最近胃口不好,就只能入口些酸的,总吃梅子也腻了。”

“做些酸汤呢?”

“酸汤可是醋汤?那多难吃。”徐氏嫌弃道。

姜舒窈“唰”地站起来:“不难吃,我去为您做。女儿亲手做的,您总得多吃两口是不是!”

说完不等林氏答应就跑了。

林氏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后,突然笑了一下,复又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

第28章

姜舒窈来到厨房时, 厨娘正在准备剁牛肉配豆叶做羹。

在禁令宰杀耕牛的本朝, 牛肉可是奢侈品, 来拿做肉羹太不划算了。

姜舒窈阻止了厨娘, 道明自己想亲手为襄阳伯夫人做晚膳。

厨娘们闻言便诚惶诚恐地收了手, 退到一边, 眼力见十足地为姜舒窈打下手。

她们是府中老人,知道小姐和夫人自小就关系不睦, 时时争吵,如今见姜舒窈亲自下厨为夫人做饭,各自心里都有些感慨。

嫁了人,终究是懂事了, 也不知道在谢国公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下厨看起来颇为利落。

姜舒窈在数道欣慰的目光下取过牛肉,现切薄片,比起刨片机刨出的薄片,她更爱稍厚一些的肥牛片, 氽过以后微微有嚼劲,久煮不烂, 又保留了肥牛本身的软嫩口感。

酸汤肥牛的关键是酸汤, 酸中带辣,汤香浓郁,但一是现在缺少野山椒, 用茱萸油替代少了那份独特的酸辣味, 二是林氏胃口不佳且怀有身孕, 最好少碰刺激的辛辣物,所以她只用泡姜和蒜来提供酸汤中的辛味。

为保证酸汤的鲜香,油选用鲜味十足的鸡油,烧化后往锅中投入泡姜和蒜,爆香后舀入高汤,滤渣,放调味料和适量雕花酒,汤汁渐渐浓郁起来时下入肥牛片,稍煮一下便倒入铺满择头后的豆芽的碗里,浓香的酸汤肥牛就做好了。

不同于一般的酸味,酸汤肥牛的酸少了几分刺激,多了几分浓郁绵长的鲜香,光是闻几下就觉得舌根开始泛口水了。

当丫鬟们把酸汤肥牛放在林氏面前时,哪怕她这些时日一直胃口不佳,食欲不振,此刻也忍不住稍稍分泌了些口水。

不只味道诱人,酸汤肥牛的卖相也上佳,金黄色汤底看上去极为浓厚,像是浮在表面上一大片膏子,浅棕色的肥牛薄片堆在金灿灿的汤汁中,连乳白色的肥肉部分也显得十分可口。

姜舒窈在林氏对面坐下,吩咐丫鬟取了勺来,道:“娘,吃酸汤肥牛还是用调羹最痛快。”

说罢为林氏舀了一勺浇在米饭上,白米饭淋上金黄的汤汁,色彩诱人,酸香扑鼻。

林氏看着这一幕,忽然忆起了上一次食欲大动的时刻,舀起那勺裹满汤汁的白米饭放入口中。

酸汤入口,那股浓郁的酸香味一下子传到舌根,一下子激活了久久沉寂的味蕾,酸中透着鲜,从舌根到喉咙,温暖的汤汁让胃也苏醒了,林氏这才感觉自己早已饿得腹中空空。

白米饭蒸得蓬松香软,颗颗饱满,吃起来带着微甜的米香味,配着鲜香的酸汤,滋味美妙极了。

肥牛虽有嚼劲却不老,极其软嫩,汤汁入味,咀嚼时口中生香,肥牛被酸汤去腥,只留下鲜极了的肉香,连肥肉嚼起来也是清爽的。

这道菜真是开胃却不刺激,林氏两口下肚,浑身渐渐暖和起来,又多喝了几口汤,感受酸味在口中散去后留下的鲜咸味。

酸汤肥牛实乃下饭,林氏面前的小碗下去了一半后才慢慢放缓进食的速度。

汤喝够了,肥肉吃过瘾了,还剩碗底的银芽,徐氏就着酸汤慢条斯理地吃银芽,清脆爽口,回味微甜,配着浓郁的汤汁倒是十分适宜。

姜舒窈在旁边看林氏用膳,揪起的心松快了不少,若是林氏能一直这样好好吃饭,那她也不用如此担心了。

想到这,她又想了些酸咸鲜香的菜品,挑选出几道营养价值高的记在心里,饭后将菜谱一一写下并细心地教了一遍厨娘菜品的做法。

然而第二日并没有用上姜舒窈花心思的食谱,林氏点名要吃酸汤肥牛。

这次她吃得没那么讲究了,直接将白米饭倒入酸汤肥牛中,拌了拌就开吃。

汤泡饭的吃法喝起酸汤来更畅快,米饭泡在汤汁里,颗颗分离,浓稠鲜香的汤底将米饭浸透入味,泡软泡大,却保留着大米本身的弹牙口感,吃起来又是一番风味。

林氏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到浑身微微冒汗后才打住,但依旧把汤汁喝完了。

姜舒窈有些无奈,又想了几道类似的菜谱。她也算误打误撞,竟然第一次就猜中了林氏孕期时的口味。

她却没想到林氏这么喜爱这道菜,第二日午膳晚膳还是吃的酸汤肥牛。

姜舒窈既开心又发愁,正寻摸着牛肉没了明日做什么菜是,有下人禀告姑爷来了。

她摸着下巴看看天色。

天幕透着一种黯淡的青灰色,府里已经点起了灯笼,时候不早了,谢珣跑襄阳伯府来干什么?

谢珣其实不是来寻她的,他用完晚膳后在书房看书,明明喜好清净的他却觉着院子里太过安静了,干脆灭了灯去院中散步。

走了几步又开始嫌弃院子空荡荡的,直接出了听竹院,偏生正是过了晚饭点,府里上下哪哪都很安静,干脆出府去街上沾沾热闹。

夜幕还未降临,茶楼酒肆刚刚挂上灯笼,街市小贩才到摊位,游人尚在家中,繁华前的安静与忙碌更显得孤寂了。

谢珣绕过长街,走过闹市,踏过弯桥……最后晃悠到了襄阳伯府门口,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包。

倒也不是刻意买的,只是站在小摊前他就忽然想起了姜舒窈说自己许久没吃过冰糖葫芦了,他便想着,那她应该也很久没吃过街市小食了,鬼使神差地掏了铜板买了两包。

直到此时此刻晃到了襄阳伯府门口,他才恍然回神。

看着手里捏着的油纸包,他怀疑自己是被鬼上身了,怎么行事如此莫名其妙。

刚准备走,就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姑爷!”,吓得他一激灵,油纸包差点掉地上。

襄阳伯府的下人在谢珣回门的时候见过他,没看几眼就记住了他的长相。实在是京城里长相这般俊俏的郎君太少了,今日见他站在府门口,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嘹亮喊声响起,谢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见着腿快的往里跑去禀告姜舒窈了,赶忙先把油纸包塞袖里。

油纸包藏在袖子里很是难受,谢珣觉得油纸似乎隔着几层袖子贴到了他的手臂,温温热热的,全是他犯糊涂的证明。

姜舒窈以为谢珣有事,匆匆忙忙地赶出来,却见他站在大门口,垂着眸在那儿发呆,几步走近,出声拽回他的魂儿:“你有什么事吗?”

谢珣回神,听她这么问十足的尴尬,解释道:“我只是正巧路过。”

“正巧路过?”姜舒窈扬起尾音。

谢珣点头:“我嫌府里闷就出来散散步,从东街那边绕了一下,然后就到了这里,被门房认出来后叫住了,大约是误会了我找你有事,我还未出声,他们就一溜烟儿地窜进去找你去了。”

姜舒窈不懂京城的地形,听他这么说,只是懵懵地看着他。

谢珣以为她不信,连忙掏出刚刚藏起来的油纸包作为佐证:“我到那边时还顺手买了两包零嘴。”

姜舒窈注意力被吸引了,好奇地瞧着他手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谢珣拆开油纸,一个露出外层白馅儿黑的糯米糕,一个露出边缘微黄的白色面饼。

“这个是沙糕,这个是面衣。”他介绍道。

“瞧着挺新奇。”姜舒窈一边观察着,一边默默猜测糕点的做法。

“她”以前有事没事都在街上晃,没吃过这些糕点才是真稀奇。

不过谢珣听她这样说倒是松了口气,把油纸递到她面前:“你要尝尝吗?”

两个人一个没想着邀夫君进府再叙,一个没想过让妻子站在府邸大门前吃糕点不妥,就这么一个拿着,一个伸下巴吃了起来。

沙糕应该是用糯粉蒸出来的,中夹芝麻、糖屑,口感软糯,外层粘牙,夹层微甜,嚼起来有一股糯糯的天香味儿。

“这个味道不错。”她点头评价道。

谢珣嘴角跟着翘了起来,又让她尝尝另一个,姜舒窈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面衣比起清甜的粉糕,味道要稍微腻一些。

糖水溲面,下油锅炸过,夹起后成饼状,这就是面衣。

面食炸过有种独特的香味,甜味不重,不会太过于油腻,带甜的面皮碰上油香,微微酥脆,倒挺适合解馋。

“这个也不错。”油炸面食吞下后,口里那股淡淡的甜香味最是美妙。

谢珣闻言紧张的情绪终于散尽了,将两个油纸包递给她,说道:“那你拿回去吃罢。”

姜舒窈没有接过,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你呢?”

谢珣躲开她的目光:“我回府路上再买,咳,那什么,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说完后把油纸包塞她手里,大步落荒而逃。

姜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前言不搭后语,不是说了绕路了吗,难道又要去绕一回?”

她往嘴里放入一口粉糕,幸福地眯起眼睛,感叹道:“不过关我什么事呢,又不是我瞎晃悠。”

她拍拍落在油纸边缘的糖屑,无情地转身入府。,,

第29章

用冰镇住的牛肉只剩一小块, 林氏执意要求姜舒窈继续做酸汤肥牛。

姜舒窈哭笑不得, 好说歹说把林氏劝住了。

昨天她吩咐下人出府买酸菜, 他们一路摸到了京城外边儿, 总算在农家买到了一坛。

古人会将白菜腌制后用坛封存以延长保存期限, 酸菜在这时候已经出现了。

这种食材富贵人家不会沾, 所以姜舒窈交代下人采买酸菜时,下人们都十分惊讶。

酸菜味重, 揭开坛盖后,满厨房都飘散着咸酸味。

此时的腌制方法和后世稍有不同,味道有些许差异,但不会差太多。

姜舒窈一边挑出酸菜切段, 一边想着若是在听竹院吩咐丫鬟们腌制酸菜画面会不会太违和了些。

即使不喜食酸之人,也多多少少会吃些以酸菜为佐料的菜品。比如酸菜肉末粉条包,酸菜牛肉,酸菜白肉等等,或者是煮面做米粉时, 汤里搁点酸菜提鲜也很是美味。

酸菜的酸比起醋来更为温和,开胃提神, 醒酒去腻, 韵味绝不输于鲜菜。

吃起来口感脆生,咸鲜酸爽,香味扑鼻。

姜舒窈今天要做的是酸菜鱼。

酸菜鱼实际上算是一道家常菜, 做法不难, 稍微难的可能就是片鱼。厨娘想上前搭手被她温言拒绝, 自己利索地剖鱼切片,处理食材这一步解压又安心。

比起麻辣水煮鱼来讲,酸菜鱼更适合不太能吃辣的人,清爽开胃,去腻解馋,味道鲜咸却不会太刺激。

她在厨下做饭,林氏乖巧地坐在饭桌前等吃饭。这两天被姜舒窈好好照顾着,她总算恢复了些体力。

嬷嬷见状十分欣慰,夸赞姜舒窈有孝心,又感叹她嫁过去短短时日竟然厨艺如此精进。

原主以前一天到晚在外面跑,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干过正事儿,回府后又老是与林氏争吵,所以林氏也不太了解这个女儿。

她闻言垮下肩膀,叹道:“曾经怨她不争气,也纵着她由着她,如今见她这一面,才知晓她也有才艺在身,并非别人眼中的一无是处。”说到这儿,脸上露出自豪的笑意,“我林家女儿就是厉害,我精通行商买卖,三岁就会打算盘,我的女儿也颇具巧思,极擅厨艺。”

这般想着,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的,嬷嬷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幸姜舒窈及时出现解围,林氏一见了她,脸上的愁色顿时就散开了。

姜舒窈脸上始终挂着开朗明媚的笑容:“娘!饿了吗?”

即使不饿,看着她的笑容,林氏也要顺着她答:“饿了。”

“今天吃酸菜鱼。”她挨着林氏坐下,“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林氏拾起调羹舀上一口汤汁,酸菜鱼汤底香滑,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又因酸菜解腻,所以即使是沾着浮油的汤底也品起来酸香清爽。

她点头:“合,当然合胃口。”

姜舒窈得了好评笑得更灿烂了:“别光喝汤,尝尝鱼片。”

林氏又夹起一片鱼片,竟是难言的鲜美。

鱼片片得厚薄适宜,每片厚度均等,鲜嫩可口,爽滑弹牙,鱼的鲜味被微酸的汤底充分激发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腥味,只有鲜美酸香。

“这鱼片做得如此鲜倒是难得。”林氏以往吃过的鱼或多或少都差了点意思,配料清淡的,单纯的鲜吃起来有些寡淡;配料重的,又会掩盖鱼的鲜味。

而这碗酸菜鱼就正正好,极合她的口味。

她不想再配白米饭吃了一会儿吃鱼片,一会儿舀汤喝。

用筷子挑起白嫩软弹的鱼片,一片接一片地不停往口中塞,只盼舌尖留住那鲜嫩可口的滋味。

鱼片咽下后,又迫不及待喝上一大勺汤底。

汤底酸香微辣,从舌尖到舌根一路酸得过瘾,酸劲儿过了以后,鲜味越发浓郁。

喝下以后口舌生津,浑身暖和。

姜舒窈看着担忧,问道:“娘可是不爱吃米饭,不如晚上我为你做面吃?”

林氏总算被她逗笑了:“怎么嫁了个人就大变样了,你娘哪有那么娇弱,还不至于如此操心。”

姜舒窈心中叹气,哪不至于,明明之前林氏虽然胃口不好但依旧虎虎生风的,如今怀了孕却忧思难解,毫无斗志,看得姜舒窈心里发堵。

她回了娘家,林氏胃口好起来了,自己的胃口却不好了点。

到了晚上该回谢国公府时,姜舒窈迟迟不愿离去,倒叫林氏好一阵笑话。

“多大的孩子,还离不得娘。”她戳戳姜舒窈的脑袋,母女之间已经很多年不曾如此亲近过了。

姜舒窈不是在撒娇,是真的很担心她,脱口而出道:“要不我和离吧,我回来陪您。”

本来温温柔柔笑着地林氏面色忽然一变,皱起来眉头训斥她,语气严肃:“胡说八道!你既然嫁了人就在婆家好好呆着,我问你,这京城你哪能找见第二个谢珣那般的夫君?”

“可是我不需要夫君,自己一个人过得挺痛快的。”姜舒窈被林氏的态度吓了一跳,据理力争道。

“我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还是如以前那般爱胡闹。”林氏推开她,这般模样又像曾经母女俩争吵的样子了。

姜舒窈不解,林氏如此爱女,为何执意要让她嫁人?而之前原主那么胡作非为她也没管着,反而是百般纵容,怎么嫁了人了规矩也变了。

林氏见姜舒窈蹙起眉头看自己,那模样又倔又委屈的,还是软了声音:“你不是告诉娘你心悦谢珣吗,怎么眨眼又变了?”

姜舒窈胡扯了个借口:“我也只是看他模样生得俊俏。”她转回原话题,“娘,我不懂,我为何不能离开谢国公府,若是怕名声有损,我还差这点污名吗?”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姜舒窈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轻声道:“林家再有钱也无法给你庇护,只有谢国公府可以。”

姜舒窈有些呆滞。

林氏犹豫了一下,想着姜舒窈不似曾经那般愚笨混不吝了,直言道:“林家无子,女儿便是香饽饽,是珠宝金银,你又生得美——”她话音一顿,有些话还是不敢说出口,“当年若不是我早嫁给了你爹,我就要随着你姨母一同入宫了。”

这几句话超出了姜舒窈的想象范围,她半晌回过味儿来,惊愕地看着林氏。

林氏作为数一数二富商的当家人,却不得不在襄阳伯府后院和那些妾室争斗,姜舒窈初闻只觉得不值,这么有钱难道不该痛痛快快地活吗?

如今经林氏一点拨方才明白自己的愚钝,思维模式终究还是停留在了现代。

想着林氏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与苦楚,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当年可是与爹情投意合?”

林氏以为她还想争辩她对谢珣无意,依旧想和离,便道:“傻孩子,又想要世家权贵的庇护,又想要两情相悦,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些关节用姜舒窈的现代思维还是有些难以立刻消化,她懵懵地盯着衣角,直到下人前来禀告谢珣到了府门口,她才慢步出了府。

谢珣今日直接坐的马车,没有骑马。

他下了马车站在襄阳伯府门口等姜舒窈,见她魂不守舍地踏出府门,提前想好的话全部压回了喉咙。

姜舒窈招呼也没给他打,自顾自地钻进了马车,叫谢珣顿时不安起来,思索一番,还是跟着钻了进去。

她把马车的矮桌放了下来,正把脑袋侧趴上面不知道想什么。

自从两人成亲后,谢珣还没见过她这样蔫蔫的。

他贴着车厢坐下,不知手脚如何摆放,见姜舒窈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马车里闷得慌。

他取了茶壶来,问道:“你要喝茶吗?”

姜舒窈慢吞吞地摇摇头。

“那吃些糕点?”

姜舒窈再次摇头。

谢珣闭嘴了,有些颓然于自己的口拙。

姜舒窈却突然抬起头来,吓了正在苦思的谢珣一跳。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谢珣,让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闪,紧贴着冰凉的木板。

她刚才趴在矮桌上,摇头的时候把鬓发蹭乱了,散着骨头半瘫在软椅上,极为符合谢珣眼里的“没规矩”。

可见着这一幕,他却全然忘了所谓的规矩礼仪,心头更加堵了,只想摸摸她的脑袋。

“谢伯渊。”姜舒窈开口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表字,狭窄的车厢里,她一开口仿佛是在他耳边说话。

她正愁着,说话有气无力的,听着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

谢珣心肝颤了一下,连忙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连上半身也忍不住朝她倾斜。

姜舒窈看着谢珣,苦闷地问道:“你是不是很聪慧?”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

若是常人这么问,对方多半觉得无礼至极,以为是挑衅侮辱,可谢珣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闻言担忧地“嗯?”了一声,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慧。

他说话的声音更轻柔了,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连语气词都变得软和了:“怎么啦?”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姜舒窈叹口气,苦闷至极。

见她这样,谢珣心下又软又酸,非常耐心地接话,希望她能开口说出烦心事。

“什么事情?”一向冷淡的声线也变得温柔。

“好多事情。”姜舒窈道,“比如,婚姻是什么?”林氏那般烈性子,却在十年如一日的后宅中磋磨没了生气,即使林家财富,她离了林家二小姐的身份,也只是个夫君不喜小妾轻视的襄阳伯夫人。

想着她出府时回头看见的林氏的身影,单薄而寂寥,像是会随着日光的黯淡而消失一般。

她心中更加难受了,似被人重重锤了一拳。

谢珣虽是学富五车,却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闻言稍愣。

想到了两人之间关系,他的语气既困惑又不安:“我……我也不太明白。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者也?”

姜舒窈挪开视线,呆呆着盯着车厢壁:“真难。我娘说,女儿出嫁是愿夫家庇护。”

不知道为什么,谢珣的心没由来得化了。

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姜舒窈入府后的画面,懊悔又自责,不安又担忧。

他蹙起眉头,突然开口,郑重地对姜舒窈道:“我会护好你的。”

“嗯?”姜舒窈还在回味林氏的话语,没听清他说什么。

谢珣和她视线对上,低头看她,神情竟是难见的温柔,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会护好你的。”

说完,终于做了上车以来就很想做的事情——抬起手臂,轻轻地揉了揉姜舒窈的头顶。,,

第30章

姜舒窈回府后, 径直回了东厢房。

谢珣记挂着她, 看一会儿书就溜达到廊下看看东厢房的烛光。

一次两次三次……看多了才发现, 姜舒窈好像并没有在屋内。

他在院子里寻了半圈, 顿住脚步, 朝小厨房走去。

厨房架了好几个灯笼, 光线柔软又明亮,姜舒窈正在案台上溜条。

她发髻利索地扎起,袖子被古古怪怪地绑住, 浑身凝着一股劲儿, 将大团软面反复捣、揉、抻, 然后捏住面条两端, 不断摔打。

安静的厨房全是响亮的“嘭嘭”声。

谢珣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朝她走过去:“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他的声音轻, 姜舒窈也没被吓着,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我就想自己来。”这是她的习惯,压力大了就做做饭,揉面拉面是其中最解压的。

额前有一缕发丝垂下, 搔着脸皮有点痒,姜舒窈抬起手臂,皱着鼻子蹭了蹭痒处。

她再次将面条拉长,重重地摔打在案板上, 然后对折拉长, 继续摔打。力道极大, 用力的时候活像面团跟她有仇似的,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谢珣没走,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两人不交谈,一个执着摔面,一个在旁边看着。

姜舒窈总算做完了,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转头对谢珣,气息不匀,恶狠狠地道:“咱们吃了它吧!”

多大仇啊?

谢珣没忍住笑了出来,黑眸里映着点点烛光道:“好啊。”

姜舒窈拍拍手上的面粉,得意地道:“看我给你露一手。”

她往案板上抹上油,拿起溜好的面条,手握两端,胳膊用力,快速地向外抻拉,然后对折,手指翻飞,手腕抖动,再次抻拉,眨眼间面条就在她手里变成了散开的凌乱面丝。

谢珣看得好奇:“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姜舒窈懒得说谎,直接把他堵了回去,道:“你也要拜师吗?”

谢珣闭嘴了。

汤是兰州牛肉面的灵魂,用筒子骨、肥土鸡和林氏执意让姜舒窈带回来的牛肉为主料,加调料和中药慢熬而成,汤底清澈见底,但香味完全融入到了汤中。即使放了多种荤腥骨头也不膻不腥,汤清味鲜。

待水滚开时,姜舒窈丢入拉面,滚水煮了一会儿,看准时机及时捞出,卡好时间煮出的面才会劲道又柔韧。

浇上一大勺鲜香味浓的汤,放上清煮萝卜片和牛肉片,再撒上香菜、葱花,多倒点香醋,顿时醋香扑鼻,味清却不寡淡。

谢珣自告奋勇端盘,两人回到东厢房,开吃。

汤底清亮,面条白皙,葱花翠绿,萝卜片白透,清淡的颜色显得牛肉片极其乍眼,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牛肉的醇香。

谢珣挑起一大筷子面条放入口中。

面条虽细,却不断,又柔又韧,鲜浓的汤汁浸透到了细面里,每一根面都鲜美入味。

面汤中带着微微的醋香,开胃又提鲜,包裹着汤汁的面一口下肚,浑身都舒畅熨帖了。

“真美味。”谢珣感叹道,爱极了夜宵。

姜舒窈道:“当然。”

谢珣感叹完了,低下头吹开面上的葱花和浮油,喝下一口味浓热烫的汤底,舒服到眯起了眼,活像一只馋嘴的猫。

他看上去高挑清瘦,实则是个能吃的主。

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海碗已经成了他的专用碗,姜舒窈的小瓷碗和他的对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

她还是照例提醒道:“别吃撑了。”

谢珣脸埋在碗里,用鼻腔“嗯”了一声,继续大口吃面。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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