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谢珣也不想把心思放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上,看着拿回来卖相古怪的糕点,暗叹一口气:罢了,坦荡对待便好。

他抛开杂念,回书房看书,不一会儿感觉些许疲惫,便唤人打水。

沐浴完,腹中有些空空,视线扫到放在桌上的蛋糕,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拾起一块放入口中。

不知道是不是本就有些饥饿的缘故,蛋糕入口极其香软。甜而不腻,口感蓬松,奶香味儿十足,吃罢口中留有余香,勾起了他的馋虫。

他拿起另一块中层有乳白色夹心的蛋糕,好奇地打量。这白色的夹层看上去很硬,稍微一压,又极其柔软滑腻,让他想起天边云朵,幼时他总瞧着白云嘴馋。

他将蛋糕放入口中,轻咬两下,浓郁的奶香味在口中炸开。嫩黄色的蛋糕部分轻盈软弹,乳白色部分浓厚香滑,口感细密,唇齿生香,久久不散。

这糕点味道口感新奇,老少皆宜,谢珣脑海中闪过双胞胎侄子的身影,想必姜舒窈应该早早就送了过去。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也不知姜舒窈怎么和两个小家伙处得那般融洽。

想起她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数着吃食的模样,倒与稚子无甚差别。

……

姜舒窈闲散似神仙的日子终究是到了头。

暑热渐至,一张朝阳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帖子摆在了寿宁堂桌案上,姜舒窈名字赫然在列。

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即使避而不见,让姜舒窈在她院子里自个儿处着,她依旧是自己的儿媳,在休掉她之前,她始终都是和谢国公府绑在一起的。

曾经姜舒窈胡闹丢人,那丢得是襄阳伯府的人,现在再胡闹,帐可是算在谢国公府头上的。

本来每日请安都是融融乐乐的,今日气氛却被这个消息砸得一片低迷。

谢珮年纪小,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一跺脚,娇声娇气地埋怨:“娘,我不要和她一起,太丢人了!让她别去吧,称病就是了。”

老夫人并未呵斥她的无礼,皱眉道:“长乐郡主一向与她交好,不让她去是行不通的。”

二夫人周氏比不得贤淑贞静的大夫人徐氏,想到要与姜舒窈同行也压不住话了:“母亲,既然她已嫁进了谢国公府,那该立的规矩就该立起来。母亲心善,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如今既然有宴请,那该教的礼仪都得补上,总不能让别人笑话咱们谢国公府。”

免了姜舒窈的晨昏定省,无非是因为眼不见心不烦,和“心善”没有半分关系。老夫人自不会驳了周氏的话,皱眉思索,有些意动。

一直安静不说话的徐氏突然看向周氏,说道:“三小姐如今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了吧,长公主的赏花宴想必青年才俊都会前往,人才济济,弟妹可要多留心。”

这可提醒了周氏,自己女儿可不能被她带坏了名声,她有些着急:“母亲,就算规矩扳不正,让她每日来抄抄经书磨磨性子也是好的,不指望她多懂礼数,安安静静地赴宴就够了。”

徐氏这才附和道:“弟妹说得是,让她过来侍奉些时日,母亲闲来便教导几番,耳濡目染之下,必会有所改变了。”

周氏一哽,徐氏这人真是永远不忘巴结老夫人。谢国公府只有二房出了嫡女,大房自然不用着急,可徐氏那副万年不变的沉稳内敛的做派,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可不是,听说最近两位小少爷老往她那儿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嫂可要多上点心啊。”

徐氏面色不改,这话入耳仿佛不痛不痒,出了寿宁堂脸色就变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有些忧心:“这几天阿昭和阿曜没有去她那儿吧?”

嬷嬷低头回道:“是,两位少爷除了见先生,就是在房里看书习字。”

徐氏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嬷嬷继续道:“只是……三房那边常常送来些新鲜的糕点,少爷们都很喜欢——”

徐氏猛地顿住,训斥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人家好心好意给我儿子送吃的,我还要新生不满?我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吗?”

嬷嬷连声认错。

徐氏回到房里,坐下饮了几口热茶,越想越不对劲儿,总怕自己行事随了尖酸刻薄的小姑子和二房浮躁愚笨的周氏。姜氏与大房来往,不管是单纯疼爱两个小孩儿也好,出于示好也罢,自己一味反对倒是显得刻薄无礼了。

想通了,她起身往谢昭和谢曜书房去,一进屋便闻见淡淡的奶香味。

谢昭和谢曜一人占了书桌的一头,正认真地练着字。窗外暖阳正好,微风拂动树影轻摇,两人时不时拿起书桌中间磁盘上摆放的方方正正的小蛋糕,一口一个,吃得脸颊鼓鼓的。连一项厌食的谢曜都伸手拿了好几回。

徐氏神情变得柔软了许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谢昭看到她,她才抬步进屋。

“娘。”谢昭放下毛笔,从板凳上跳下来。

徐氏揉揉他的脑袋,他躲闪着不让她碰,拽着她的袖子往桌边走:“娘,三叔母给的奶油蛋糕,你尝尝。”

徐氏看着餐盘上卖相极佳的蛋糕微微咽了咽口水,想必入口一定香软蓬松,那中间夹的是什么?看上去真是新鲜……

她连忙止住念头,笑容温婉,摇头道:“不必了。”她还没有嘴馋到这种地步。

谢昭顺手拾了几个到小瓷盘里,塞给徐氏身旁的大丫鬟:“娘你不是最爱吃糕点了吗,这可比其他糕点美味很多,连四弟也爱吃。”

谢昭孝心可嘉,徐氏推拒不得,只能让丫鬟拿回她房里放着。

母子闲叙一番,徐氏回到厢房,看着桌上的蛋糕无比犹豫。

做着帐,余光瞟到蛋糕;对管事训着话,鼻头嗅到甜味……

最终,她选择用一方手帕盖住蛋糕,这样就看不见也闻不见了。

……

月上枝头,各房陆陆续续洗漱熄灯。徐氏拨了拨油灯灯芯,烛光黯淡了几分,待到大老爷谢理躺进床侧,她才彻底把油灯熄了。

夫妻结发二十余载,每夜都会絮叨一番再睡去,相敬如宾,恩爱如初。

谢理讲了会儿官场上的糟心事,徐氏安静听着,时不时出言劝慰。待到谢理郁气散了,睡意袭来,叙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徐氏也有些困,准备止住话头入眠,耳边却传来谢理带着睡意的低语:“……对了,今日桌上摆着的糕点味道不错,隔日你再让人多买些。”

徐氏瞌睡虫瞬间消失,她侧头问:“什么糕点?”

“唔,就是用帕子盖着的那盘,不过为何要用帕子盖着?”

徐氏躺在床上,漆黑中微微瞪大眼睛,半晌不语。

谢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回话,便以为她睡着了,u却又突然听到她说:“你知道最近阿昭和阿曜与三房的姜氏常作伴玩耍吗?”

谢理睡意朦胧,思绪没跟上她的话头:“嗯?谁?”

“阿昭和阿曜,你儿子。”

他迷迷糊糊的,含混不清地问:“我儿子怎么了?”

“他们喜欢找姜氏玩,姜氏对他们也不错,那盘糕点便是姜氏叫人送来的。”

“哦……姜氏是谁?”

“三房夫人,谢珣的妻子。”徐氏耐着性子回答道。

“哦,哦。谁找她玩?”依旧支支吾吾,含混不清。

“姜——”徐氏深吸一口气,“算了,老爷,睡吧。”

几息过后,身侧响起鼾声。

徐氏半晌吐出一口气:“我省了一天都没舍得吃……你倒是舒服了,吃吃吃,睡睡睡!”

谢理一夜睡得香甜,官场虽时有不顺,但家有贤妻,每次都能宽慰劝解他,既是端庄持家的主母,也是才情横溢的解语花。

两人相识于幼童,举案齐眉,恩爱数十年,夫复何求!

只是第二天一起,徐氏便称她着了凉。

体贴如她,自然万事为谢理着想,谢理不得不搬去书房睡了好几天,连续几日没睡成好觉。,,

第10章

自从开始晨昏定省后,姜舒窈再也没睡过懒觉了。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请完安后回来补觉就行了。

可没过几日,老夫人又叫她抄经书,这可难倒了她——她不会用毛笔写字啊。

不抄是绝对不行的,即使她脑子缺根筋,也明白在高门大宅里,老夫人就是妇女们的顶头上司,千万得罪不得。

让人代抄也不行,谢国公府哪里没有老夫人的眼线,被逮住了可就糟糕了。

所以,只好自己认真抄呗。她白日在老夫人设的小佛堂抄经书,晚上回来还得点着油灯继续抄。

东厢房没有书桌,普通的桌子高度不合适,抄了两天她的腰就开始酸痛。

第三日,她抱着经书回来时,发现谢珣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便厚着脸皮过去。

谢珣在自己院子里没有那么多讲究,门口无人守着,姜舒窈走近,瞧了瞧门。

“何事?”门里传来谢珣清冷的嗓音。

“是我。”姜舒窈话头一顿,作出讨好的声音,“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迟迟没有回应。

姜舒窈心想,不应该啊,我声音都这么甜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珣放下毛笔,隔着袖子搓了搓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开始后悔自己未曾让小厮在门口守着,最起码直接就能把姜舒窈拦下了。

“夫君?”门外又响起她的声音,这次更加矫揉造作几分。

谢珣眉头直跳,她嫁进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如此“温婉”的语气。

他把书本合上,说道:“进来吧。”

姜舒窈抱着厚厚几卷经书撞开门,毫无仪态可言。

“我那边没有书桌,今晚能在你这儿坐一会儿吗?”她补充道,“你放心,我安安静静的,绝不会打扰你的,明儿我就让人买一张书桌回来。”

谢珣不想和她多费口舌,点点头,姜舒窈的丫鬟立马把椅子搬了进来。

她倒是乖觉,缩在书桌一角,一块地儿也不多占。

谢珣本是怀疑她想借此机会亲近自己,他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她说清道明,莫要试图以落落大方的姿态来缓和两人关系。

没想到她坐下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写字,竟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春末夏初晚间温度适宜,她只着了一件薄衫,是不太适合她的嫩黄色,比不上新婚头天的红衣衬她。

闲居在家,姜舒窈不甚讲究,如锻墨发披散在肩头,松松垮垮斜插,青丝半挽,斜插一根玉钗。

烛灯柔和,将她明艳的脸染上几分朦胧的温柔,慵懒松弛,光华内蕴。

谢珣的眼神挪到她乌黑的发上,她不适合佩戴玉饰,更适合金饰,这在女中很少见。京中贵女更爱玉饰,她们认为金虽富贵华美却多了几分俗气,如今看来,“俗”还是因为压不住。

他收回目光,思绪飘远,案上的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直到姜舒窈突然放下毛笔,他才回神。

她因发力不对手腕酸痛,放下笔后皱着眉揉个不停,面上一片苦色。

谢珣冷不丁开口:“你在家未习过握笔吗?”

姜舒窈的习字水平停留在小学时的少年班时期,她也不回答,又把毛笔拾起来,嘟囔道:“这么多可怎么抄得完啊,我还想早点交差早点解脱。”

幼时,母亲也用抄经书来磨大嫂二嫂。

谢珣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眼里透出笑意,站起身走至她跟前,弯腰一看,那还不容易露出的笑意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他虽有些才名,可不是那种因自身资质不错而看低平庸之辈的人,但姜舒窈这字……

“你这是字吗,你这是鬼画符还差不多。”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

“喂——”姜舒窈把字帖拿起仔仔细细扫了一番“至于吗?”这水平远超少年班同龄小学生了好不好。

“你……”谢珣欲言又止,他听过姜舒窈不学无术的名头,但没想过是这般不学无术,写字连刚刚开蒙的侄子都不如。

谢珣忍不住毒舌道:“这样的字,就算你抄完了也交不了差。”

姜舒窈大受打击,“哐当”一下把脑袋磕在桌子上:“我可怎么办啊?要疯了。”

谢珣又无奈又嫌弃又觉得好笑,坐回椅子上:“母亲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与其趁夜赶工,不如倒白日多表现表现,等机会合适了,再把抄完的经书递与母亲。”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还是为姜舒窈解忧,姜舒窈古古怪怪地看他一眼。

原来是个好人啊……

不对,这是在教自己如何蒙混过关耍心机,所以是个教自己使坏的好人?

谢珣说完才意识到他多话了,没再理她,又重新看起书来。

留姜舒窈缩在板凳上思考怎么“表现表现”,装乖讨巧行得通吗?

她想事的时候总有些忍不住的小习惯,比如咬笔盖。

于是,谢珣余光便看到她把笔杆杆头放到了嘴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太过幼稚不雅,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她半倚在桌边,宛若无骨,青丝从颈间滑落,趁得脖颈修长白皙,肌肤欺霜赛雪,轻咬笔杆的红唇丰盈而柔软,珠光下透着娇嫩红润的光泽,仿佛含着蜜汁的红花,待人采撷。

谢珣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般,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收回,努力将恍惚的心神稳住。

他笔下不停,似认真看书,但自己也不知道在书边写了什么批注。

等到姜舒窈突然“喂”了一声,他才彻底清醒,细致一看,发现自己在书本边角胡乱写着几行经文——“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他“啪”地把书本合上,欲盖弥彰地接话:“何事?”

姜舒窈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摸不着头脑,跟谁置气呢?不知书中写了什么,难道是史书里贤臣被奸人所害………

她答道:“我饿了,想去小厨房弄点吃的,你要吗?”

谢珣本来不饿,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饿了,点点头:“我与你同去吧。”

姜舒窈已经起身了,闻言诧异地回头看他。

谢珣背着手走来:“屋内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哦。”姜舒窈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以为谢珣只是想去院子里站会儿透气,没想到他一路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一项话多,放下灯笼,顺口搭话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谢珣跟着她走进来:“‘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礼记·玉藻》,‘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故远庖厨,仁之至也,和厨房没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姜舒窈居然认真听了,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然后她抱臂看着灶台发愁,脸上神色有些滑稽:“我不会烧火……”

她正打算出去叫人,却没想到谢珣直接蹲下拿起了火石,“嚓”地一声擦火点柴,动作利落流畅,看得姜舒窈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这个?”

谢珣轻飘飘看她一眼:“我曾外出游历过,总不能随时带着小厮吧。”不是说痴恋他吗?这个都不知道。

姜舒窈被他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也懒得同他计较,往锅里掺两勺水,盖上盖子待水开。

接着转身寻菜心洗净,切葱,又将香菇切丁,待火开后丢入香菇丁和面条,煮了一会儿,再放入菜心滚水烫一下,用碗盛出。

浇上酱油、香醋,洒上葱花,姜舒窈又从另一个小锅里舀出两勺臊子放在面上。

“勉强算是卤肉面吧。”她道。

两人也不回书房了,就近到东厢房用餐。

这碗面做得实在是简单,但做宵夜却是十分合适。面汤清爽,因放了香菇丁而有着素淡的鲜味,咸香中混着淡淡的葱花味,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臊子是姜舒窈下午做的,本来打算吃卤肉饭,最后晚上请安回来也没吃成。

卤肉用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小丁丢入锅中煸出亮油,再下入大料,细炖慢熬,最后放入冰糖镀上糖色。把握好火候,卤肉丁烧得只有红色,没有焦黑,每一颗都裹上了棕红色的酱汁。

卤肉被面汤熏热,稍作搅拌,清淡的面汤不至于破坏臊子原本的味道。

谢珣挑起一筷子混着卤肉的面条。

面条鲜滑滚烫,保留了面条原本清爽的滋味。

卤肉臊子肥瘦混杂,肥肉香酥软糯,瘦肉久炖不柴,卤汁收得浓,很好地浸透进了肉丁里,酥烂的卤肉味道浓郁,酱香十足,肥而不腻,一抿便化。

配上青翠的菜心,更是进一步去掉了卤肉的油腻,让这顿明明有着荤腥的夜宵只剩鲜香清爽和温暖熨帖。

他很喜欢卤肉,三下五除二就把卤肉吃光了,姜舒窈本想问他要不要再去小厨房添一勺臊子,见他安静不语、斯文进食,寻思着“食不言”,闭嘴了。

卤肉的酱汁融入进了汤汁里,连面条也裹上了那浓郁的肉香。谢珣细嚼慢咽,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谢珣那碗面是姜舒窈的两倍,姜舒窈见他连汤底都喝干净了,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他的饭量太大还是自己的手艺不错。

一顿夜宵吃得两人微微冒汗,浑身都懒洋洋的,熨帖极了。谢珣回书房后看了一小会儿书便洗漱就寝,一夜好梦。,,

第11章

姜舒窈想要挣表现,恭敬谦顺不适合她,讨巧卖乖倒能演出几分。当然,讨巧卖乖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俗称的“狗腿”。

姜舒窈也是发了狠,起了个大早,跑到寿宁堂。幸亏天热起来了,早晨温度也不算太低,等了两刻,老夫人便起了。

这时大夫人徐氏也到了。嫁过来这么多年,早晨问安她从未迟过。

姜舒窈见徐氏来了,心里也有了底。好媳妇儿的标准模板可不就是徐氏嘛,跟着她走准没错。

这样一想,姜舒窈友善地对徐氏笑了笑。

徐氏心里摸不准姜舒窈在想什么,见她对自己的笑还有点胆战心惊的——示好?亦或者是憋着坏水呢?

她一项谨慎敏感心思重,无论心里想什么,面上终究是不显的。

“三弟妹今日倒来得早。”她温温柔柔地和姜舒窈叙话,神情柔婉。

姜舒窈还没搭话,二夫人周氏来了。她瞧不上姜舒窈是摆在明面上的,见两人说话,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笑得别有意味:“大嫂,三弟妹。”

徐氏不愿与她多费口舌,见大丫鬟出来了,先一步进了寿宁堂。

姜舒窈赶忙跟上,生怕落后优等生半步抄不上作业,那阵势仿佛要踩着徐氏的裙角一般。

周氏一瞧,有猫腻!也跟着急急忙忙追进去了。

徐氏听到后面二人的脚步声,不知发生了何事,脚步也跟着慌乱了一点。

老夫人坐在罗汉椅上等媳妇儿们请安,一抬眼就见三人跟狗撵了似地往里冲。

徐氏到底是多年端庄谨慎惯了的,只是稍微有些晃神,眼下迅速稳住,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请了个安。

这动作看得姜舒窈心头舒坦,不愧是大家闺秀,请安都别有韵味。

她反应快,跟照镜子似地在徐氏后头跟着请安。

留下周氏还在想到底有什么猫腻,落后半步。

老夫人眼风扫过,周氏心里一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阴她呢!

幸好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周氏的思绪便飘远了。前日裁衣,她安排的绣娘吃了点银子,总不会被徐氏发现了吧……

不管她们怎么和老夫人叙话问安,姜舒窈都站在一旁当木头,表现出木讷慎言的模样。

直到丫鬟摆饭,姜舒窈那木讷的面具瞬间垮得稀碎。

无他,起太早了,没吃饭。

老夫人早膳喜食清淡,清粥配两盘炒素菜,加一碟子咸菜便足矣。

姜舒窈虽然是个吃货,但对着白米粥也馋不起来,只是看着白米粥便想到咸鸭蛋。

往桌上一滚,剥开蛋壳,用筷子一夹,白嫩咸香的蛋白分开,露出里面红澄澄的蛋黄,腌出了油,一戳便流出红油来。

或者白米粥配小笼包,小巧的包子必须得一口一个,烫得哈气,咬开蓬松滚烫的包子皮,细细品味内里鲜嫩咸香的肉馅。

她想着想着,肚子发出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在安静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着早点过来给老夫人问安,便未用早膳。”

老夫人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老三媳妇儿,厨房还有清粥小菜,不如你和我一同用膳吧。”

姜舒窈也不笨,知道拒绝:“不用了,老夫人用饭,儿媳自然是要在一旁侍奉的,哪有请安时婆母媳妇儿在桌上一道用饭的。”当然,这白粥咸菜她真不想吃。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也是,想来这些菜也不和你口味,要不是也不会一嫁过来就在你那院里设了小厨房。”

阴阳怪气的,姜舒窈却装作听不出来,眨眨眼,美目里波光流转,目光盈澈:“儿媳母亲胃口一项不大好,所以儿媳平日里便爱琢磨些吃食,希望母亲能多用两口饭。嫁过来后,见夫君辛苦劳累,想着若是能做些暖菜羹汤缓解一二,便再好不过了。”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捣鼓好吃的?那是必然的。

为了给谢珣吃?呃……他蹭过几顿,也不算撒谎了吧。

徐氏管着谢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哪儿都有她的人,自然知道姜舒窈说的是假话。

她目光往姜舒窈脸上扫过,这个女人真是……脸皮够厚的。

不过她做的吃食没少给双胞胎吃,连挑食的谢曜每次也吃的不少。

想到这儿,徐氏破天荒地为她开口说话:“三弟看起书来便放不下,小厨房时刻煲些汤待着,总比让人去大厨房来回一趟方便。”

老夫人点点头,这么想倒也能接受了,不过……姜氏这种性子,能做得了什么好菜,还不如往谢珣院子拨几个厨娘和丫鬟呢。

她叫人收了饭桌,按照往常一样闲叙了一小会儿,徐氏和周氏便告辞了,留姜舒窈去小佛堂抄经。

明明知道她没吃饭,却让她去抄经,姜舒窈知道老夫人是想整治她。

她虽然没什么宅斗天份,小说总是看过的。明里暗里收拾媳妇儿的手段海了去了,老夫人这还算是手段温和的了。

她规规矩矩跪在小佛堂桌案前,等嬷嬷走了后,从怀里掏出油纸包住的两块饼——昨晚做的,早晨洗漱时让白芷帮忙热过,揣在怀里,现在还是热的。

揭开油纸,面饼外面那层煎炸过的焦黄色饼皮的香味儿便冒了出来,姜舒窈满足地吸一口气,大大地咬一口。

“咔嚓”,千层饼皮外层松脆,里层柔软,咬开饼后,猪肥膘的油香瞬间钻入鼻腔,胡椒面花椒面用的足,调料简单,除了葱花便是盐,肉馅带着淡淡的麻味,一丝腥味儿不带却保留了肉质最香嫩的一面。

五花肉的肥油全被烤炼出来了,浸到了饼皮里,让饼皮都带着油气的香味儿。

姜舒窈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肉饼,又掏出另一个萝卜丝饼,压压油。

萝卜丝饼吃起来比肉饼清爽多了,萝卜丝有点苦味,但苦味极淡,更多的是清新的蔬菜香味儿,清脆爽口,吃完后嘴里还留有回甘。

这一顿吃得舒服极了,姜舒窈惬意地坐在蒲团上等味道散去。

才吃饱不想抄经,闲散地放空时,和佛像对上了 ,有些尴尬。

“观世音菩萨,实在是抱歉啊,我太饿了,没有不敬的意思。”她翻起来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拜完后姜舒窈去外间要了杯茶水,被嬷嬷误认为是饿极了喝茶垫肚子。

嬷嬷年纪大了,还有些不忍心,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刻,看得姜舒窈无比心虚。

接下来几日姜舒窈都很规矩,来的最早,走的最迟点,看多了徐氏怎么侍奉老人,她也学上了几分,时不时帮老夫人垫个靠背什么的,眼疾手快。

终于在第七日,姜舒窈看老夫人心情不错的样子,把自己抄好的经书交了上去。

老夫人接过,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事儿了,前面两个媳妇哪个不是在第二天第三天就抄好了的。

她随意翻看,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你这是写的什么!”老夫人人生中就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

姜舒窈郁闷:“经书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写的没那么烂。

“你、你这是存心敷衍!”老夫人越看越气,抄了十天,抄成这幅鬼样子,还不如直接不写,说严重了这就是不敬菩萨。

“儿媳不敢。”姜舒窈委屈,学渣的痛谁能懂,“儿媳学术不精,再怎么努力写,字也就这样了,可是每一个字都是我认认真真写的,带着虔诚的敬意,抄经不就讲究一个‘诚’嘛。”

“好啊,你还顶嘴,我看你还要说出花来。”老夫人一口咬定她敷衍,揉揉太阳穴,“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愿意用心,我还能逼你不成?”

姜舒窈太委屈了,这几天抄经抄到手腕酸痛,结果被扣了这个帽子。

老夫人见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更堵了。

她允文允武满腹经纶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

她越想越痛心,挥手让姜舒窈赶紧走,不要在她面前晃悠添堵了。

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揉按太阳穴:“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了。”

老夫人只能念叨着自己的盼头:“只等时机一到就休了她。”

姜舒窈回到院子里,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将白芷唤来:“你说谢国公府会休了我吗?”

白芷连同身后的丫鬟吓得“噗通”一下跪下:“小姐!”

姜舒窈是真不懂这些,想问问她们而已,见状急道:“你们跪我作甚!我只是问你们一句而已。”

“小姐。”白芷战战兢兢抬头看她,见她没发火,才试探地站起来,问道,“何出此问?”

“我一直都有这个困惑,我嫁入谢国公府本就是强嫁的,要休我无非顾忌着襄阳伯府和贵妃娘娘,可找到了名头,休我也不会落人口舌。”

“小姐……”白芷见她看得透彻,生出几分心疼。小姐以前虽顽劣蛮横,但现今却悉数改过,无非就是因为对姑爷爱慕极深,可这份爱慕却让她伤透了心。

白芷低下头,劝慰的话说不出口。

姜舒窈捧着下巴思考:“你说,休了我我回娘家会是个什么光景?”

“小姐定会再觅得良人。”这是也赞同姜舒窈终将被休弃的想法。

姜舒窈头皮发麻:“那我若是不再嫁呢?”谁知道下一个嫁进什么人家,万一对方是个变态或者后院一群高手,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珣可算是个全优股了,不管她、不碰她,虽然整日板着棺材脸但脾气挺好,长得还赏心悦目的,多看几眼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那边是寻个道观住下吧。”白芷不解姜舒窈不愿再嫁的想法。

道观比不得高门大宅,安全、住食都是大问题。

姜舒窈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揉着脑袋哀嚎:“老天爷,希望谢珣迟些休我吧。”

谢珣回来取书信,走到长廊拐角便听到姜舒窈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微微蹙眉,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加了几分疏离。

微微踏前半步,他看向往廊下那人背影。

发髻高堆,简单地插着几根玉钗,黑发如墨,愈发显得修长脖颈的白皙脆弱,即使穿着淡雅的象白色衣裙也掩不住一身婀娜华贵的气质。

他收回目光,将思绪从那日水中救人时的回忆中拉回。

姜氏,终究是对他的执念太深。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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