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原来不需要什么精致的食材,光是一瓶子酱就这么下饭。

谢珣看着一群人这几日跟蔫茄子似的,也没有藏私的心思,每日吃菜都随便拿一瓶子酱舀几勺扮一扮,大家也不吃米吃面了,直接问驿丞要馒头。馒头蘸酱,绝配。

等赶到了目的地,众人已经蹭着谢珣的酱吃了一路了,虽然挺不合适的,但舌头它忍不住,不能控制啊。

此次河堤贪污案牵连甚广,圣上派太子来本意是锻炼太子,当地官员想要讨好太子,又怕惹了太子不喜,毕竟巡视河堤时做了什么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越是艰苦越能体现为百姓操劳忧心的心,哪怕是他们也要刻意灰头土脸满身疲倦的,以展示父母官的忧心。

他们远远地恭迎太子,见太子一行人风尘仆仆,但并未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疲倦。听说曾经吴王赶路去蝗灾重地时,一路人食难下咽,短短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儿,莫非只是作秀?

不过太子身份在这儿了,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的也正常,只是到了这儿,也别再有那些讲究了。

然而太子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的精贵,做起事来比他们还卖力,亲力亲为,往河堤上巡查时,一群人挽着裤脚,满脚淤泥,丝毫不介意风度,一看就是真心想办好这事。

年轻人能熬,老的可不行,本以为太子来了他们能和太子一起歇口气,却没想到更累了。

修河堤的百姓们见到太子和其官员们如此尽职尽责,甚至夜间也跟着他们一起在这边守着河堤苦熬,十分动容,干劲儿更足了。大家齐心协力,长不见尾的河堤一点点加固,进度出乎意料地快。

本欲偷懒敷衍的老油条官员们也只能跟着太子一行人苦熬,每日体力消耗大也就算了,吃饭也只能啃馒头,没过几日就饿得脚步虚扶,有气无力。

相反,太子这边的官员们依旧精气神十足,虽然身上粘上了脏污,但一点儿泄劲儿的苗头也无。

晌午饭店到,当地官员们看着再次送来的那一大笼馒头,眼睛一翻,差点没缓过气儿来。

然而太子一行人毫无怨言,乖乖地排队净手,一人拿了俩大馒头乐呵呵地走了。

谢珣掏出竹瓶子,严肃地道:“剩的不多了。”

太子道:“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家都省着点儿吧。今天谁做事做的最多,谁就能多吃一勺。”

其余人点头,神色严肃。

“量都减少吧,咱们还有回程的路。”

“是,不容贪嘴。”

百姓们远远地看着,只见这些贵人们一身脏污,手里啃着与他们无异的白馒头,神色严肃地商讨着什么,一看就是在为河堤失修一事忧心,心里头十分复杂。他们来时百姓们都在恨那些贪污的狗官们,哪怕是没贪的,也没一个官员把他们百姓当人看,一个个颐气指使、吆五喝六的,如今见到了太子殿下和朝廷未来的栋梁大臣们,才知道人以群分,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没良心的。

想起昨晚河堤被洪水冲破,加固河堤的百姓们眼看着就要被冲走了,还是两位武艺高超的贵人眼疾手快地冲上去将他们救下来的,百姓们就觉得若是以后朝廷里都是这些尽职尽责的官员们,那日子也有盼头了。

百姓们的动容太子一群人自是不知。

太子作为地位最高的人,担起了分酱的职责。

“昨日伯渊和文饶救下五名百姓,理应分得两勺蟹黄酱,诸卿可有异议?”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蔺成昨天扭了手腕,但伸馒头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嘿嘿。”

一勺黄橙橙的肥美蟹黄酱抹到了大白馒头上,蔺成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鲜美到极致的蟹香味让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这么鲜,这么香,根本舍不得嚼,只待蟹黄酱慢慢在口中化开才最是美妙。

当地偷奸耍滑的官员们看着蔺成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

认真的吗?蔺家富裕,东宫官僚更是未来天子近臣,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你吃个馒头居然露出那种神情?那是馒头吧?是吧?

太子分完酱,一群人围成个大圈,大口大口啃着馒头。

就在此事,变故突发,不知哪来的刺客假冒百姓过来谢恩,磕头时忽然从袖口掏出剑,向太子刺来。站在稍远一点的侍卫来不及冲过来,最先给出反应的是围着太子的东宫官员们。

这些人都是从小文武齐抓的贵公子,反应迅速,转身与刺客周旋起来。

他们并未佩戴沉重的武器,也就导致此刻落了下风。所幸有人夺了剑,形式扭转,刺客们接连倒下。

会武的冲在了前头,自小体弱没练过武的伙伴就和太子站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将刺客解决干净了,斜后方忽然刺来一剑,体弱的同伴矮身夺过,却见那剑下一刻直指向太子。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掷出。

只见肉末酱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辣油抛洒,毫不客气地渐满刺客的脸。

辣油进眼痛若剜目,刺客痛呼一声,本能地捂住眼睛,弯下身不停哀嚎。

谢珣他们急忙赶来,将刺客制伏。

体弱的同伴大喊一声:“糟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抛洒一空的竹瓶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肉末酱全部浸入了淤泥之中。

众人大惊失色。

“这半月就指着这酱了!你怎么能丢了呢!”

“丢的哪个!不是蟹黄酱吧?”

“我看看,不是不是。”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酱丢了,当时交给你的时候不是让你抱好吗?”

丢酱瓶的人:“呜呜呜。”

被踩到脚下的刺客眼睛火辣辣的痛,听到他们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谈话,气得心绞痛:能不能给刺客这个令人胆丧魂消的职业必要的尊重?

第86章

痛失一瓶酱料后, 东宫专业蹭饭小分队气氛低迷。

这几日分的酱越来越少了,吃惯了前几日的口味, 再蘸那一点点酱, 真觉得这馒头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于是百姓们发现太子一行人那朝气蓬勃的精气神儿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蔫头耷脑, 神情沮丧。

看来行刺一事还是让他们心里有根刺吧。

尤其是太子, 这些时日劳心考力,却被伪装成百姓的刺客刺杀,应当是十分难过的吧。

太子确实是很难过。

“都是孤的错。”他叹道,“若不是为了保护孤,清章也不会将酱瓶投掷出去以救孤。”

大家想到以后的日子只能啃白馒头,回程路上又得吃水煮干馍,就纷纷沉默。

“殿下, 这不是您的错。”谢珣受不了他们这幅怨妇模样了,站出来宽慰道。

“嗯。”太子点头,神情瑟瑟然,“伯渊啊, 你说, 这损失了一瓶, 你就只剩下三瓶了。”

谢珣直觉有点不对劲儿,蹙眉看向太子, 正欲答话, 忽然感受到了一圈人饱含希冀的眼神。

太子见他不吭声, 继续感叹, 一边摇头一边道:“三瓶,只有三瓶了,那么小的三瓶……”

谢珣:……

这是在套他话吗?

难不成他还会把酱瓶子藏起来晚上偷摸摸蘸馒头吃?!

“咳,内子并未想到我会将这拌饭酱分享给大家食用,所以只做了我一个人的量,按一个月的量来算的话绰绰有余。”谢珣无语道。

太子赞同地点头:“啊,确实是,表妹也不会想到这点。”虽然表面赞同,但内心无比感叹,姜舒窈又不是没见过东宫这群人(包括他在内)的厚脸皮,为啥这点都想不到?看来还是他们行事太克制了,未曾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谢珣眉头抽了抽:“殿下,慎言,内子与您并非表哥表妹的关系。”

太子嘻嘻哈哈道:“弟妹,弟妹总行了吧。”他站起来搂过谢珣的肩,“伯渊,咱俩谁跟谁啊,不必拘谨。”

谢珣:……算了。

太子与同僚们都是青年才俊中拔尖儿的那群人,于政事上大有所为,可为何平素行事会如此跳脱,时常让他生出无力之感,有种下半辈子要和他们共事会带不动他们的错觉。

一群人苦哈哈地把拌饭酱吃完了,连瓶身上的附着也没有放过,这边事毕,在此处停留三日整歇,大家就准备回京复命了。

来时赶路,回时也不能耽搁,只是不需要那么着急了。

这次河堤贪污一案,太子一党办事可谓尽善尽美,加固了河堤、收了民心、抓住了贪官污吏,当然,还顺便把一群刺客捆吧捆吧往京中押去了。

因着太子险些遇刺,太子不敢再轻车简从了,由驻扎在州府附近的小将亲自率军护送他们回城。

这边日子苦哈哈,度日如年,而姜舒窈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

自从周氏跟着她学厨以后,两人每日琢磨吃食,得闲出府逛一逛,十分自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摸着空荡荡的床板,才会想起在外吃苦办公的夫君。

想到这里,姜舒窈十分愧疚,毕竟督管修筑河堤是个苦差事,更可能会遇到危险,她怎么着也得惦记着他吧。

就在她愧疚到达了顶峰时,一封加急信送到了谢国公府。

徐氏最先收到消息,听到“加急”二字就是一激灵,再听是走太子的路加急送过来的,更是慌了神。

谢理也失了往日的镇定,他是官场老油条了,第一反应就是思考河堤贪污一案的背后利益关系,此事牵涉众多,更何况还有太子在场,多少人都盯着他们的,莫非……

而且家信送到的同时,还有太子的口信:莫要声张。

他手一抖,茶盏差点掉了。

“你送给弟妹去,此时不必告诉母亲。”他沉思一番,肃容道。

徐氏慌张地点点头,定了定神,匆匆忙忙往三房赶去。

姜舒窈正在想着谢珣呢,就看到徐氏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发着抖把信递给她。

“这信是太子派人加急送来的,太子还说莫要声张。”徐氏托盘而出,好让姜舒窈在拆信前心里有个底儿。

姜舒窈心一沉,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小日子过得舒坦,毫不惦记夫君,更是心里刺痛。

她深呼吸几口气,颤抖着手拆开信,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密密麻麻的、挤过来及过去的、你一句我一句的笔迹不一的字迹。

……???

姜舒窈懵了,仔仔细细一看,在第一行找到了谢珣的字迹。

说了些叙家常的话,问她是否安好,他一切都好,很快就会归京。写到这儿,笔锋一转,正欲写下一些细腻的少男思念心思时,突然顿住。

接着,就是一行潇洒的字体闯入眼里。

“弟妹可安好?”

姜舒窈那个紧张迷惑的心思被砸了个七零八碎,耐着性子看完了太子的絮絮叨叨,无非就是他们有多凄苦,遇到了刺客有多心惊胆战,重点是酱没了以后有多可怜巴巴。

后面就是蔺成了,也是套了会儿近乎,七拐八拐提到了酱上面。后面接着跟着各种字迹,有自称是她隔房四舅母的侄子的,有自称是她母亲在江南时闺中密友的儿子的,一个家信,硬生生被他们糟蹋成了同学录。

到最后,信纸写满了,写不下了的也会在犄角旮旯也挤出了一行字。

千言万语,总结下来就是六个字:感谢东宫有你。

姜舒窈读完信,表情比拆开信前还要沉重。

太子的“莫要声张”,应该也是觉得此事做的太过于丢人了吧。

徐氏吓得不敢呼吸了,小声道:“弟妹,可、可是有什么噩耗……”

姜舒窈回神,摇摇头:“并不是。”

徐氏见她表情依旧沉重,咽了咽口水:“那你为何这幅神情?”

姜舒窈叹口气,目光眺望远方:“我只是在努力压制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罢了。”比如,东宫这套班底,太子这个位置能坐稳吗?太子此次险些遇刺,东宫官员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平常不靠谱的行事作风呢?

在东宫众人踏上回程路的第二日,姜舒窈的“爱心包裹”成功抵达。

谢珣收到她送来的包袱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围住了。

“咦,怎么包袱这么大,里面包的可是个木匣子?”

“若是装酱料瓶,怕是得有十瓶了吧!”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蔺成得意洋洋,“就知道酱瓶酱瓶,你难道就没想过有比酱瓶更好的东西吗?”

他摇摇折扇,风流倜傥,仿佛当代谋士:“比如说,酱罐!”

众人发出没见识的赞叹:“蔺兄高见,蔺兄高见!”

谢珣拨开他们,面上一派冷淡漠然,实际内心的小人在跳脚了——烦死啦烦死啦。

他将包袱放在桌上,小心地拆开,里面果然是一个木匣子。

他的手放在木匣子的锁扣上,所有人的眼神跟着移过来。

谢珣:“……这是我夫人寄给我的物什,我现在要打开了,你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确实是不太好,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走出房间,给谢珣留下一排萧瑟的背影。

谢珣这才将木匣子打开,最上面一层放着两张信,一张是叙话的,一张是叮嘱。

谢珣先拿起叙话的那张信仔细地读了一遍,姜舒窈的字依旧难看,但在谢珣眼里,确是十分可爱。她写信不像常人那般喜欢咬文嚼字,而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一张信读完,仿佛是她站在他面前说了会儿话一般。

谢珣脸上露出笑意,多日的疲惫在此刻散得一干二净。

谢珣少年初识情滋味,难免青涩,将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在屋外等着的一行人没耐心了:“怎么这么久?”

“要不,去看看?”有人提议。

他们点点头,偷偷地探出脑袋,就见到谢珣正捏着信细细地读着,笑时如云销雨霁,眼眸灿若星辰,全然不似往的冷脸。

刚才气势汹汹准备继续用一张厚脸皮闯天下的众人咽了咽口水。

“那什么,谁刚才说要去问问他的?”

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立刻后退三步,站在第二位的人一脸懵,醒神后跟着撤退,然后就轮到第三个人一脸懵……

负责护送他们回京的小将军踏入客栈,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一群人在走廊上打着圈转悠,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抱胸,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京里那群贵公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跟脑子不好使似的?

谢珣读完家信,才拿起第二张信来读。

这张信就写的公事公办多了,叮嘱送来的酱和熏肉的简易做法。

熏肉?

谢珣放下信,打开匣子底层,果然见到了一大盒切好了的熏肉。

熏肉经过腌制、蒸煮、熏制,只要放于干燥的地方,伏天也能十日不生蚊蝇。

谢珣想了想,把酱料罐拿出来,然后把木匣子和好,放到阴凉处。

暂时还是不要让外面打圈的人知道的好,否则不知道又得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来。

他抱着酱料罐出了屋门,正你追我我追你不亦乐乎的众人纷纷顿住。

他们视线下移,看到了谢珣手里的罐子,露出满足的神色。

一群人老老实实跟在谢珣背后下楼,小将军已率着副将们坐了下来,行伍出身的他们身上带着与京中捧着长大的贵公子们完全是两个样。

“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小将军连六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京里来的文臣,“莫要拖沓,若是启程时有人未至,我们也照样赶路。”

这话一说出口,刚才还笑嘻嘻准备打招呼的人笑脸就僵住了。

连六说完,也不理他们,吩咐小二上菜,嘱咐道:“要肉。”

东宫众人自不可能和其他兵将们坐一起,最后只能和连六同坐一桌。

饭菜自然紧着这桌,小二噔噔瞪摆上来几碗炖肉。

连六一日不吃肉心里就烧得慌,见炖肉来了,咽了咽口水,想着要多抢点肉,而且要只吃肉,其余的米啊羹啊他根本吃不下去。

正欲动作,被人拦下:“太子殿下还未来。”

他一愣,太子居然要和下属们一同用膳?

还未消化这个事实,就看到东宫那群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举举手,对小二道:“给我拿两个馒头。”

“我也要,拿三个,大的!”

“直接给我们上一篮吧!”

他:……到底谁才是娇生惯养的那个啊?

第87章

连六觉得此事有猫腻, 他家里世代武将,在与文臣上相处栽过跟头, 自小就被家中长辈教导与文臣相处时要留有心眼儿, 于是看着炖肉摆在面前, 他却不敢动筷了。

若是大家都吃馒头他却吃肉, 这样一对比, 莫非是要泼他脏水,说他不敬太子?

正当他疑惑时,太子从楼上噔噔瞪下来了。

他才沐浴过,简简单单束着发,奔向饭桌的脚步透着欢快与雀跃,甚至还有一丝丝小俏皮,一点儿也不像连六想象中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

太子看着酱罐, 笑容更大了。

他往主位上一坐,掀起袍子:“诸位久等了,咱们用膳吧,都是兄弟们, 不必拘谨。”说完才瞥到坐在桌上的连六。

虽然太子饿了, 迫不及待要吃饭, 但是他还是记着作为太子的风范,对连六点点头:“连将军。”

连六行礼:“太子殿下。”

一般这种时候大家都要寒暄一下, 比如说一说明日的行程, 客套一番等等, 但太子并未按照常理出牌, 敷衍地打完招呼后道:“好了,大家动筷动筷。”

他看着酱罐子,算了算回程的路。

不用赶路的话,一日三餐,得按时吃吧。再加顿宵夜,不过分吧?

又记着这次大意失酱瓶的教训,他道:“咱们还是按照规矩来,不要挥霍。”

连六尖起耳朵,挥霍?挥霍金银珠宝?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酱罐子放在面前,太子微微一笑:“还是由我来分吧。”

他拿起干净的调羹,挖出一勺洒在炖肉里,用公筷搅一搅,寡淡素白的炖肉顿时变成棕红色。

人总是贪心的,太子叹道:“只可惜只能让肉汁沾上味道,并不入味。”

谢珣掏出书信,念着姜舒窈给的做饭指南:“我夫人说可以用来炒米饭,十分简易,还可以用来拌面条,味道也不错。若是要炒菜炒肉,放入一勺味道也会变好,只可惜客栈里的厨子不会炒菜的技艺。”

太子来了兴致,让厨子下了一大碗素面,放入菌菇肉末酱一拌,白皙劲道的面条裹上炒制入味的菌菇肉末,嚼起来嫩而弹牙,时或间杂着几颗花生碎,口感丰富。

于是大家分了面,又分了酱,唏哩呼噜吃完拌面,又吭哧吭哧啃完馒头,最后喝一口带着肉香味和菌菇肉末酱的咸鲜麻辣味的汤汁,十分满足。

连六本就心存疑虑,看着他们一个个吃个大白馒头和素面都这么香,不禁怀疑此事却有阴谋。

不就是放了一勺酱吗?至于吗?

他家里虽然不讲究吃食,但也请了会炒菜的厨子,放油盐酱油醋炒好以后,也就那样儿,还没有原汁原味的炖肉来得过瘾呢。

他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吃着,等到东宫一群人吃饱喝足后挺着肚皮优哉游哉上楼歇息时,他才敢把炖肉碗拖到自己面前。

香,炖肉真香。

他三下五除二把炖肉嚼完,眼神不由自主落到剩下那碗没吃干净的炖肉里。

炖肉碗剩了个底儿,汤汁浓稠,红油浮在上面,有几块肉丁躺在碗底,炖肉软烂,似乎肥肉都化成了水,融入到了黏糊的汤汁里。

他不再犹豫,拖过来吃了一口。

他想象中的加了酱的炖肉应该就是增添点了咸味,但一入口,才发现并非如此,首先在舌尖上绽放的味道是辣,不是蒜的辛辣,而是一种痛痛快快的辣,辣中透着鲜,鲜中透着麻,不刺激,咽下以后嘴里只剩下回味无穷的鲜味和肉香。

这可真是奇了,他默默地拿起发誓不吃的大白馒头,往碗底裹了一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翌日,一行人正式上路。

连六护送太子跟行军一样,早就规划好了路线,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行都是计划好了的,这样比起他们来时匆忙赶路更省精力,但也更费时间。

一行人走走停停,还未走出多久,就遇到了件麻烦事儿。

其实就是件小事儿,无非是有上京的官员女儿想与他们同行。

她拦了连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反正也不是行军,连六觉得帮一把也是正常。

但太子这边先有了意见,他们不是吃喝玩乐游历来的,大家都赶着进京呢,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受得住吗?

那边的回答自然是“受得住”。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都没意见了。

可谁知这位小姐不好好在马车上待着,每日都要出来晃上一圈,尤其是在驿站歇息时,她总会过来行礼道谢,眼神老往谢珣身上瞟。

说来也心酸,她看上的不是里面最有权的太子,不是最有钱的关映,而是最俊的谢珣。

对了,当初姜大要死要活也要嫁给谢珣,不就是爱慕他的出尘风姿吗?

大家一边蘸着酱,一边默默流泪。

谢珣是这一群人中最敏感的,对此女的小动作十分膈应。然而东宫众人却觉得谢珣反应太大,不就是有女子示好吗?视而不见就行了。

但谢珣很难视而不见。当他夜晚躺下,摸出姜舒窈的书信准备回味儿时,房门被敲响了;当大家路上歇脚时,他摸出姜舒窈的书信准备回味儿时,她又过来攀谈了;当夜晚就地歇息时,他靠在马车上,看着明月思念媳妇儿时,她又过来偶遇了……

谢珣烦不胜烦,对她示以冷脸,但她毫不气馁。

谢珣终于对她说了重话:“小姐请自重,我家中已有妻室。”

这话一说,那位小姐马上就哭出了声,除了她带的丫鬟,这队伍里全是男人,一听女人哭,一个个都不敢吱声了,不断把目光往谢珣身上扫。

甚至有那种怜香惜玉的兵士还会私下嘀咕谢珣,说他假正经或是家中有悍妇。

行路两日,连六和谢珣说过几回话,不熟,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叼着根草过来幸灾乐祸道:“有时候,多一桩风流趣事是美谈。”

谢珣冷笑一声。他看着东宫众人如避蛇蝎避着那位小姐,无人敢上前帮他抵挡时,终于决定拿出杀手锏了。

是夜,谢珣打开木匣子,拿出熏肉。

皎洁的月光照亮他清隽的眉目,他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本就清冷的五官愈发冷素。

想要解决恶狼,就得放出一群恶狼。

翌日晌午,一行人在官道上歇息吃午食,大家和前几日一样,用瓦罐将水烧开蒸软干馍蘸酱吃。

眼看着那位小姐又要厚颜过来攀谈了,谢珣动手了。

他按照姜舒窈的书信上所写的,将早就切好的腊肉扔进瓦罐锅里,瓦罐锅底滚烫,不一会儿就听到滋啦滋啦油脂迸溅的声音。

熏肉外层紫黑干燥,内里确是深红软嫩的,带有熏食独有的炭香味,一入瓦罐,立马呛出了香气。

谢珣用筷子在瓦罐里拨弄两下,给熏肉翻面,这时候香气更加浓郁了,白嫩的肥肉部分受热逐渐转化为透明色,晶亮油润,似一层软弹透亮的滑玉,滋滋地往外冒着咸香的油水。

姜舒窈信中说她将这熏肉处理得细致,无论是干煎,还是用大葱炝,或者是配着竹笋、青菜炒制,甚至直接用水煮面都是美味的。

因害怕哭哭啼啼的女人而离谢珣很远的东宫众人这个想起了何为“义气”。这丰富浓郁的咸鲜肉香味一下子就让她们想到了同样美味的小吃街,然后就想到了姜舒窈。兄弟之间有福共享有难躲开,但谢珣不一样,他是简简单单的兄弟吗?他是姜舒窈的夫君!

有莺莺燕燕扑到谢珣面前,他们还秉着他成亲前的习惯,有多远躲多远以防被殃及池鱼,但现在他们清醒了。谢珣成亲了,妻子是姜舒窈,有莺莺燕燕扑上来他们却躲开了,这对得起姜舒窈吗?义气而在?

于是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到谢珣身边,诚恳地认错。

谢珣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不必抱歉,你们何错之有?毕竟曾经我也连累过你们,钻进了别人给我设的圈套,差点娶了设计之人。”

众人脸皮臊得慌。

谢珣将瓦罐从火堆上拿走,放在泥地上,然后拿起被蒸湿了的馍,往里面夹了几篇熏肉。

熏肉煎制过后微微缩小,肥膘部分显得薄透了许多,而嫩而不柴的瘦肉部分裹上了莹亮的油水,边角部分水汽被油煎走,带着微微的焦脆。

谢珣在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下,将自制熏肉夹馍放入口中。

咀嚼的第一口,一股咸鲜味就迅速冲占了口腔各处。腌制熏烤过后的熏肉完全没有了肥肉的那股腻,油水变得又香又醇,咸味被馍冲淡,只剩复杂的鲜味。

有花椒、桂皮、丁香,砂仁等大料的复杂药香,也有甜面酱、黑面酱等酱料的酱香味,还有熏制时果木的果香味,以炭烤味打头,以无穷的鲜结束,多日的疲惫都在这口肥而不腻、油香鲜咸的熏肉中散尽。

即使瓦罐已经拿离了火堆,但是那股浓郁霸道的咸鲜油气仍然萦绕在附近上空,勾得就地歇息的兵士们不断吸气。

“真香。”

“肉怎么会那么香?不像单纯的肉味儿。”

“是咱们没见识吧,老大肯定吃过这种肉。”

连六啃着自己的干馍,越啃越没劲儿,听到他们的讨论更觉得嘴中无味,往远处挪了一些,远离这诱人的香气。

可风将这香气四处吹开,走哪都躲不开,连在马车里梳妆打扮的小姐也撩开了车帘,吸着鼻子闻是哪儿来的香气。

连六看看自己手里的干馍,叹了口气,默默地结束今日的午食。

谢珣毫不留情,将瓦罐里的熏肉片吃得只剩下两三片,有人端来茶盏,他饮下一口,浑身都舒展了。

他掏出信纸,指着一行字念道:“若是赶路中途歇息,路边有野菜,也可择点儿同熏肉一同炒。”

谢珣能不计前嫌真是太好了,一群人连忙进林子里找野菜,用泉水洗净后返回,在谢珣的指挥下,将野菜放入瓦罐里。

野菜嫩生生的,又粘着清冽甘甜的泉水,往瓦罐里一放,顿时逼出清香的水汽来。熏肉的肥油被煎化了,在瓦罐底部留了厚厚一层,油热以后,与野菜碰撞,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野菜被油煎软了,溢出的汁水与熏肉的油水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野菜熟了之后将瓦罐拿下来,可见里面泛着一层透亮的油水,野菜的汤汁与熏肉本身的油混合在一起,完美融合了清香甘甜与咸鲜醇厚。

挑出一根野菜,绿油油的野菜裹着透亮油润的色泽,放入口中,清脆爽口,油香四溢。熏肉的味道如此霸道,将本身浓郁的熏香味与咸味渗透到了野菜里,不需任何调味品就能让野菜可口诱人。

众人一哄而上抢完野菜后,瓦罐底部还留有汤汁。

他们对视一眼,有人将干馍掰开,放进去泡一泡。野菜放的多,多余的油分早已吸进了野菜里,留下的汤汁更多是野菜的清新蔬菜汁,熏肉也被这汤汁煮嫩煮软,放入干馍后,干馍吸饱汁水变软变涨,既有熏肉的醇厚鲜香,又有野菜的甘甜清爽,还有干馍泡软变暖后的淡淡面香味。

众人来不及细品就狼吞虎咽着将馍吞下,到口里没嚼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没有细嚼慢咽享受美味。

只能咂摸着嘴巴,回味刚才的滋味。

就在这时,他们避之如蛇蝎的娇滴滴大小姐走了过来,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娇声娇气问:“那个,请问各位大人,你们吃的是……”她无比自信,觉得他们一定会怜香惜玉。

古代吃货生存指南

  • 作者:可乐姜汤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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